![404NotFound即见如来](https://wfqqreader-1252317822.image.myqcloud.com/cover/773/53387773/b_53387773.jpg)
第11章 伞下无晴亦无雨
山间骤雨初歇时,青石阶上的水痕映着天光。我叩响古刹斑驳的木门,衣角滴落的水珠在门槛前洇成半轮残月。
“施主心有滂沱。“老禅师正在廊下扫落叶,竹帚划过青砖的声音像雨打芭蕉。我望着檐角坠落的雨滴,忽然想起那个雪天递来暖炉又夺走的人,那个雨夜撑伞同行却在岔路口消失的背影。
“世人总说春雨润物,可落在身上都是寒的。“我伸手接住檐溜,“弟子不怕独行风雨,却怕...“话尾卡在喉咙里,化作三声铜磬般的叹息。
老禅师放下竹帚,枯枝似的手指抚过廊柱:“你看这滴水观音。“青瓷盆里的植物正托着颗浑圆水珠,“它捧着雨水像捧着舍利子,却不知水终要归土。“水珠突然坠地,在砖面碎成万千星辰。
我怔怔望着那些转瞬即逝的光点。三年前初遇那人时,他递来的伞面上画着白鹤,鹤羽遮住半片天空。后来每逢落雨,伞骨间漏下的光斑总让我想起佛殿藻井,直到某日整片天穹轰然坍塌。
“施主可识得'伞'字?“禅师在青砖上以水代墨,写出个淋漓的“傘“字,“人字当头,四个小人撑起天地。可伞能蔽日,亦能囚心。“他忽然翻转手掌,积水中的字迹顿时支离破碎。
禅房飘来沉香气,混着雨后苔藓的腥甜。我想起那人离去那日,伞骨折断的脆响比惊雷更甚。满地狼藉的油纸碎片上,白鹤断颈处渗出猩红朱砂。
“且看这雨。“禅师指向庭院,竹叶上的积水正顺着叶脉分流,“有人说是天泣,有人说是龙涎,施主说是劫是缘?“我望着水滴在叶尖将坠未坠,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我的手,体温也是这样一点一滴凉下去。
檐角风铃忽作碎玉声。禅师从袖中取出个陶罐:“此乃三十年前某位居士寄存的伞。“罐中黄纸伞已朽成尘埃,唯余檀木伞骨泛着幽光,“他苦等撑伞人归来,最后坐化在这罐前。“
我浑身一震。去年深秋收到那人婚讯时,银杏叶正簌簌落满石阶。喜帖上的并蒂莲开得灼眼,我却看见白鹤在火中哀鸣。原来伞骨早化作樊笼,困住的不止光阴。
“施主可知'无伞境'?“禅师忽然以杖击地,惊起满庭积水,“江州刺史问法眼禅师:如何避免生死?禅师答:把生死拿来。“竹杖划过水面,涟漪中现出万千颠倒世界。
雨又淅沥起来,却无半点沾身。我望着漫天银线穿过禅师扬起的袍袖,忽然明白伞不过是个执念。那年梅雨时节,我蜷缩在破碎的伞骨下哭泣时,竟未察觉身后整片竹林都在雨中婆娑起舞。
“你看这石灯笼。“禅师指向苔痕斑驳的石龛,里面积水已映出暮色,“昼夜盛着月光雨水,可曾见它满溢?“龛中忽有萤火明灭,照亮“本来无一物“的刻字。
晚钟穿透雨幕时,我听见童年赤足踩水的笑声。七岁那年弄丢油纸伞,却在荷塘遇见满月。原来最痛的从来不是淋雨,而是固执地守着残伞,错过三千世界的水月镜花。
“谢禅师点拨。“我合十行礼,转身走入雨中。山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像合上一本无字经书。此刻万千雨丝穿过身体,竟化作当年母亲摇篮边哼唱的梵呗。
山路转角处,断伞仍在雨中腐朽。我俯身拾起半截檀木伞骨,轻轻放在潺潺溪水中。载着往事残片的清流奔向月色,水面忽然绽开朵晶莹的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