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分歧
黄昏时分，白桦镇下着小雨。一辆大皮卡停在了弗拉德的农舍前。
皮卡货箱装着尼古拉所有的实验设备，还有康斯坦丁给家人们带的各种礼物——各种零食，书籍...甚至还有一捧玫瑰。
“真羡慕你的家庭氛围。”尼古拉掀开防水布，将那些机器一件一件搬到地上，“也不知道我能不能习惯这里的生活...”
他的话戛然而止，搬东西的动作僵在半空中。
农舍的前庭，一位干巴的小老头打着伞站在雨幕里。
“尼古拉...”小老头似乎也犹豫了很久，“欢迎回家。”
“你先回去吧。”尼古拉扭过头看向康斯坦丁。
“啊？”
“别让你的家人等久了，快去吧。”
康斯坦丁点点头。这对父子神情严肃，似乎有一万句话要说出口。他留在这里实在有点影响气氛。
春雨冲刷着街道。康斯坦丁把那束花小心翼翼护在胸前，仿佛它是一件极其珍贵的艺术品。
那间熟悉的小木屋充斥着油烟味。康斯坦丁将玫瑰藏在身后，小心地推开门：“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
尤希娅帮他脱下外套，用指尖小心地擦去他额头上的雨滴：“吃过晚饭了么？我尝试了一道新菜。”
她居然没有生自己的气，康斯坦丁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弛下来。
“一起好好吃顿饭吧。”康斯坦丁不好意思地掏出那束玫瑰，“嘿，我给你买了束花...”
“呼，给我的吗...”她有点受宠若惊，“没想到你也有开窍的一天。”
“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像块木头。”
“是有点。”
尤希娅踮起脚，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
晚饭依然简单而温馨，与往常不同的是今天多了一道金黄色的派。康斯坦丁似乎没什么食欲，他无言地低着头，默默地将盘里的食物拨入嘴中。
“你看着怪怪的。”
“这是英国菜？叫什么...牧羊人派？”
“嗯，对！碎羊肉混着土豆泥烤的，我最近在学着做英国菜。”尤希娅将脸凑过来，“不合胃口么？第一次做，可能洋葱放太多了。”
“不是，为什么你会想着学这些...英国菜是出了名的单调，菜谱比我们啤酒厂那堆审批资料还薄。”
“在为去英国做准备。如果到时候你要去伦敦留学，我可不想你每天只有干巴巴的炸鱼薯条吃。”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康斯坦丁手里的叉子“铛”的一声掉在地上。
尤希娅肯定看到了那条短信！保险柜的密码是她的生日，她随随便便就能猜到。
“我坦白，我翻了你的东西。”尤希娅低着头，“你那几天太反常了，我很担心你。”
“没事的，我本来今天也打算和你谈谈这件事。我很想知道你的想法。”
“康斯坦丁，和我们一起去英国吧。”
这句话太突兀了，可尤希娅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一丝祈求的味道。康斯坦丁从未见过她这么认真。
“这就是你真实的想法么？”
“我觉得这样挺好。这样你和爸爸都不会有太大的压力，我们一家可以在伦敦好好生活。等你有了稳定的工作，买了新车，我们就像那天在自行车上约好的一样，开车去这个世界上最北端的地方，在极光下许愿。”她有些哽咽，“路是会远一些，可结果一样，不是么？”
“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
“要不以后再谈吧，”她侧过头避开康斯坦丁的视线，“我去洗碗了。”
康斯坦丁不说话，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尤希娅皱了皱眉头，起身就走。康斯坦丁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触电般挣扎了一下，安静下来。
她忽然发作了，眼里噙着泪:“我只是想你活得没那么累，你到底想怎么样？”
“尤希娅，我不能走。最少不是现在。”康斯坦丁深吸一口气，“那么多人相信我，把积蓄投资给啤酒厂；镇上的失业工人还等着领工资糊口...有个硕士带着自己的研究成果投奔我，为了帮我他失去了原有的一切。如果我现在出国，他们怎么办？”
“那我们呢...我们呢？你根本没考虑过我们的未来，一点也没有。”尤希娅浑身颤抖着，“你说过你很在意我的...你这个骗子。”
“康斯坦丁在吗？农场的人在找你。大麦田发生了很严重的病灾，严重的话今年会颗粒无收。”有人在门外大喊。见无人搭理他，他继续不依不饶地敲着门，“很急，需要您来做决策。”
又是这样...那群人天天在私人时间来打扰他。康斯坦丁抄起桌上的糖罐砸在门上:“给我滚蛋！你们两百来号人没有一个长脑子的吗？”
门外的人立马安静下来。
“你说得对，我就是个骗子。”康斯坦丁深吸一口气，“我不该回白桦镇，我就应该去当飞行员的。”
尤希娅的脸突然涨红了，她的身体哆嗦着...哆嗦着，最后猛地挣开康斯坦丁的手:“你真是个混蛋！”
“是的，我就是一点都不在意你。我当然不是因为你才走上创业这条路的，也不是为了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才那么拼命。我做的一切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是英国的千金大小姐，我是小镇的无业游民，连台跑车都买不起。可叔叔和阿姨把我当家人，愿意借钱给我共渡难关，我觉得我欠了你们一家人的。”
“我爱你，可是我承担不起这份感情，我不能和你一起去伦敦...”
康斯坦丁再也抓不住她的手了，他跌跌撞撞地起身，眼前忽然发花。也许自己确实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眼前一片昏暗，他又想起马克西姆小说里身份悬殊的男孩和女孩。在那座老旧的公交车站，男孩将女孩送上了通往明斯克的末班车。他压抑着情绪问女孩我们还有机会见面么，女孩把头埋得很低很低，不敢直视男孩那双失望的眼睛。
真无奈啊...小说都不完美，何况现实呢。
康斯坦丁泄了气。他拉开那只淋湿了的行李包，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给奶奶买的舒化奶，给尤希娅买的新画册，甚至还有给小猫买的罐头...最后是一本英语词典，他确实是考虑过雷欧提斯的建议的。
“以后不要说这种伤人的话，康斯坦丁。”尤希娅靠着他坐下，“我真的不想和你走散，你早就是我不能失去的人了。”
康斯坦丁捂住脸，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脸上的泪痕。
“现在回家好好睡一觉，等冷静下来我们再好好谈。”她搂住康斯坦丁的脖子，“总有解决办法的。”
康斯坦丁用力点点头，目光却凝聚在那只被自己砸飞的糖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