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野兽人懂爱？但还是得试试。”

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凯莉沙尔还是表示了拒绝，这也让阿尔诺内心升起一阵怒火，但他确信自己很好地掩饰了这一点。在目前看来，耐心比一时间的快意要重要得多，只要能说出足够打动这个尖耳朵的话语，说不定能为自己谋得一线生机。

但转念一想，这种想法有点过于一厢情愿了。毕竟如果对方只是一群高智商的野兽人的话，他们的内心必定不会存有所谓的良善和同情这类特质，但无论如何，阿尔诺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已经被逼上了绝路，哪怕再不可能，无论什么方法他都得试一下。

胁迫他们为自己服务看来是没有希望了，阿尔诺心里默默想着。他想尽可能地了解这个尖耳朵想要什么，藉此来跟她谈条件。这个尖耳朵想要什么阿尔诺不是很清楚，但是她不想要什么阿尔诺已经烂熟于心。以此作为突破口，来软化她的心防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我不会说的，而且灰色山脉一带除了那几个山门守卫的地方没有可供大规模军队通行的空间，你不用担心。”阿尔诺说，然后他仔细地观察凯莉沙尔的反应，但只看到了一脸困惑的表情。

也不难解释为什么会这样，很明显凯莉沙尔没法读懂那么复杂的长句。阿尔诺叹了一口气，只好有样学样地也用一个又一个的单词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军队、无法、通行、窄、懂？”阿尔诺开了口后自己都觉得别扭，被迫这样子说话让他觉得分外尴尬。

这下凯莉沙尔明白阿尔诺在说什么了，但她的脸上还是一副忧心仲仲的表情。很明显，她的内心在做一番斗争，既是出于对家园的热爱，也有出于别的因素，但是像木头一样的阿尔诺没有看出来。

“这、不好？”凯莉沙尔说，她转过头来，用水灵灵的棕眼与阿尔诺对视，扮出一副可怜的样子。阿尔诺不知道她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感到难过，被这样看着触动了他心中某处柔软的部分，即使他内心对这些尖耳朵有极大的厌恶。“还是、我、不好？”

阿尔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他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摇了摇头。他也觉得凯莉沙尔与其他的那些尖耳朵有不同之处。在这两个月里，她对阿尔诺非常关照也阻止了其他的尖耳朵来侮辱他，就这点已经足以令阿尔诺刮目相看了。有些尖耳朵甚至用带有杀意的目光看向阿尔诺，他们应该是之前凯莉沙尔所说的那些死于阿尔诺和他的队友之手的尖耳朵的亲族，但没有动手，每当这个时候，凯利沙尔就就会把这些人给赶跑，还阿尔诺一个清净的环境。

“我不清楚你们认知中的“好”该如何定义，尖耳朵。如果你被乱摸，你还会觉得好吗？虽然你没有这么做。”阿尔诺真诚且守信地注视着凯莉沙尔的双眼，“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们的传统，但是在我的文化里，这种行为没有羞辱他人以外的意思可以进行解读。”

阿尔诺不是不愿意去理解其他种族的文化，但他在目睹了那么多残忍的画面后已经放弃了进行更加深度的沟通的意愿，至少是对大部分人。但对凯莉沙尔这种对他表示出善意的存在他勉强愿意压制住厌恶跟她进行沟通，尽可能地。当然也是为了自己能保住一条小命。

“我、喜欢、不想、你、离开。”凯莉沙尔支支吾吾地回应。

“像玩具那样吗？”阿尔诺的声音变得严肃，“这不是爱，这是病态的占有欲。”

“不是！”凯莉沙尔提高了音量说，她的声音吸引了周围在做其它事的尖耳朵的注意，他们纷纷扭头看向这边，有几个尖耳朵想走过来，但是被其他人拉了回去，然后他们重新专注于自己的的工作之中。

阿尔诺被吓得心惊胆战，如果他们认为阿尔诺在欺负凯莉沙尔兴许会对他做出更过分的事情，但他现在这副样子只有被欺负的份哪有能力欺负别人。

“该死，小声点！”阿尔诺嘶声说道，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地狱了。

“对......对不起。”凯莉沙尔低声道歉，她低下头来，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看着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的凯莉沙尔，阿尔诺心中突然浮现起一种不该出现的负罪感，但他什么也没说。他不知道凯莉沙尔能不能理解他的恐惧，他无法确定这些生物的脑回路和他是否同频？他们对事物的理解又与他有何不同？不过至少在恨这方面，他们的逻辑与帝国人相同。阿尔诺能理解他们恨自己，那他们也能够理解阿尔诺恨他们。

阿尔诺再一次试图试探他们的认知体系，他把自己右手的皮手套脱了下来给凯莉沙尔看。在无名指上，一个镶嵌着蓝宝石的金戒指套在了上面。即使久未清洗，它依然光洁如新，并反射着从火把上投射下来的光线。

“好看吗？”阿尔诺说，猜想着凯莉沙尔看到之后会联想到什么。

这是他和阿克西亚订婚时购买的戒指，他有一副，阿克西亚也有一副。他还能记得他们互相交换礼品时的那个晚上，那是一个满月，当时总算能抽出时间的阿尔诺在努恩城的高塔上互相将戒指套在了对方的无名指上，然后互相接吻，吻得天昏地暗。但之后因为阿尔诺的工作性质他们很少再见面了，所以为数不多亲热的经历阿尔诺仍然记忆犹新。

阿尔诺也并非没有考虑辞掉军职，但是他的服役年限还没有达到要求，不能单方面解除合同。而且在离开军队之后，阿尔诺也想不到有什么稳定且有充足空余时间陪伴家人的职业是他可以选择的，这就导致了他处于尴尬的局面。

如果能升任军官，那或许时间会多一点，但是他所选的路径不同，这条路是彻底走不通的了。

凯莉沙尔抓起阿尔诺的右手，仔细地观察起了这枚戒指，然后啧啧称奇，好像见到了从未见过的事物一样。

“黄金矿脉、少、艾瑟洛伦。”凯莉沙尔依然捧着阿尔诺的右手看个没完，她还不时用手指去碰阿尔诺的戒指，这招致了阿尔诺极大的反感，他连忙把手抽回来，然后把手套戴了回去。

“艾瑟洛伦，这是这片森林的名字吗？”阿尔诺默默地记了下来，思想着也许这是他们的语言中对这片魔法森林的称呼。在帝国的历史上，学术界都没有对灰色山脉隔壁的魔法森林有一个统一的称呼，阿尔诺学到了一个新的知识，虽然用处不大。而且凯莉沙尔的回答也应了阿尔诺之前的猜想，这片森林内部的金属矿脉也许实在是没那么多。

凯莉沙尔默默地点了点头，她接着说道：“戒指、好看、但是、意思？”

“我订婚了，尖耳朵。”阿尔诺说道，他内心涌起一股伤感的情绪，直到此刻他仍然在担心阿克西亚的状态，他肯定以为自己出事了，但绝对会等着自己回去，他对此毫无怀疑。“你能理解吗？那种有家人等着你回去的感觉？”

阿尔诺只见凯莉沙尔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她偏过头去闭上了眼睛。“结婚、太、早、现在、不可以。”

阿尔诺先是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突然意识到凯莉沙尔完全搞错了他的意思，他焦急地试图解释。“不是跟我结婚，混蛋！我是说我、别人、结婚！”

（这家伙在想什么啊？）阿尔诺心想，这些类人生物都是这么滥情的存在吗？还是说凯莉沙尔是个特例？她看上去就和人类十七八岁的少女一样，只不过长着杏仁形状的眼睛和一对又尖又长的耳朵，而且如果以人类的审美来说的话相当的令人赏心悦目，以帝国人的标准来看的话长得不够帅但也别有一番风味。而且在阿尔诺的认知之中，他清楚野兽人会掳掠智慧生物来繁衍后代，这令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你多大了？”

“110岁。”凯莉沙尔说，然后她就看到阿尔诺的下巴几乎掉到了地上。

“不是，你，野兽人都能活这么长时间的吗？你们到底是什么？变种的野兽人吗？”阿尔诺难以置信地说，他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变得高亢，几乎无法抑制。超乎他认知范围内的知识几乎就要化作一个铁拳将他打倒在地，不过他很快便冷静了下来，这不是他现在要关心的问题。他话锋一转，又回归了正题。“所以说，看在我有家室的份上，你能帮我逃出去吗？你也有家人的吧？父亲，母亲，兄弟姐妹？”

阿尔诺是第一次试图告诉凯莉沙尔他有家人，在之前他从来都没有向她透露过这个事实。凯莉沙尔的表情开始变得为难起来，她的内心在纠结着该怎么回复阿尔诺。沉默了半晌后，她终于开口了。

“你、不该、进来。艾瑟洛伦、外来者、死。”凯莉沙尔说，她在讲这些词语时语气变得异常坚定。

“那我很显然已经学到了教训，尖耳朵。放我出去，我能把这里说得如同狂风过境般恐怖，绝对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们的生活了。”阿尔诺恳求道，他天蓝色的眼眸用哀怜的目光对上了凯莉沙尔的视线，她此时已经抬起头面对着阿尔诺。

在花了一点时间去解释他具体在说什么之后，凯莉沙尔还是没有给出令阿尔诺满意的答复，这令阿尔诺一度以为这次的谈判要像前几次一样以失败告终，但他能明显感觉到这次凯莉沙尔动摇的时间比往常要长。她在噤声了一段时间后，坐回了阿尔诺的左侧，然后继续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那、我呢？”凯莉沙尔的目光没有从树冠上移开，她问出了一个犀利的问题。“我、爱你、你呢？你、不幸、进入、我、幸运、你。”

阿尔诺听后，意识到接下来他的回答有可能会决定他的命运，他必须谨慎地选择他的回答。如果回答不能让凯莉沙尔满意，之前的努力很有可能会功亏一篑。

“我认为......”，阿尔诺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接着说道，“爱是要尊重他人的个人意愿，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尊重他人的个人意愿也是爱一个人的表现，更别提他所选择的道路对他和他的未来是有正面作用的。”

“尊重、个人、意愿、爱？”凯莉沙尔的思绪如潮水般翻涌，她紧紧握住了拳头，皮革手套被巨力握地嘎吱作响。阿尔诺心中大惊，莫非自己的话语激怒了对方吗。但随后，凯莉沙尔松开了手，表情也变得释然了起来。

“艾瑟洛伦、危险、不仅、我们、还有、很多。”凯莉沙尔说道，阿尔诺松了一口气。之前的谈话从来没有进行到这种地步，只要继续顺水推舟，绝对能打动她！“你、会、死去。”

阿尔诺感觉凯莉沙尔是想借此打击他的信心，这惹怒了他。

“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愿意去尝试！”阿尔诺瞪大了眼睛，扭过头看着凯莉沙尔惊讶的表情，然后他看到凯莉沙尔的脸上绽出温婉的笑颜。

“坚定、强悍、最、喜欢。”凯莉沙尔赞赏地说，然后她不自觉地把手伸向了阿尔诺的脸，但却招致了阿尔诺本能般的反击。他以闪电般的速度抓住凯莉沙尔的手，然后顺势一扭，然后将她压制到了树桩上，右臂紧紧地抵着她的喉咙。

“别碰我！”阿尔诺心有余悸地大吼，他的内心充满着愤怒和恐惧，之前被凌辱的感觉涌上心头，就像一千只蜈蚣在他身上爬一样令他感到无比的恶心。被压制的凯莉沙尔只能连连点头，但并没有生气。

这么大声地叫喊显然不可能不吸引周围的尖耳朵，他们冲上前来把阿尔诺拉开，其中一个甚至还想对阿尔诺拳脚相加，但是凯莉沙尔在对他们说了什么之后他们就纷纷走开了。

两人又背靠树桩坐了下来，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似的。

“对不起。”凯莉沙尔道歉，“是我、没、想到。”

阿尔诺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但他的怒气也渐渐地消去。“下次不要再这样了，懂吗？”

凯莉沙尔点头。

阿尔诺抓起放在一旁串着烤鹿肉的树枝，然后把剩下的鹿肉全部都吃干净了。这些肉烤得火候正好，既不会夹生也不会过柴。在给胃中添加了一点内容物之后，他感到了一阵满足。

“你知道、为什么、喜欢你？”凯莉沙尔看到阿尔诺吃完了，她接着之前的话题。

“为什么？”阿尔诺有点感兴趣。“你的同族没有一个是在相貌和气质上缺斤少两的存在，为什么偏偏喜欢我？”

“你、魔法、成年人、疯。”凯莉沙尔通过支离破碎的语言和手势试图将复杂的信息传达给阿尔诺。阿尔诺很快就明白了她指的是他之前那些尖耳朵在他身上施法的那一次，但她为什么要突然提及这件令阿尔诺不愉快的经历呢？“孩子、有效。”

“孩子什么？”阿尔诺被整得莫名其妙，“所以你们是为了搞疯我但是我没疯成？然后这个魔法只对孩子有效，怎么个有效法？”

凯莉沙尔支支吾吾地半天凑不出一句话，阿尔诺猜她想对此避而不谈。也许是语言能力不够，但阿尔诺隐隐约约察觉到是别的原因，而这个原因可能是阿尔诺不愿意获知的。

孩子不会疯？那会怎么样？阿尔诺的内心升起了一万种疑问，这是一个会用魔法去育儿的种族吗？想到他被折腾得口吐白沫的样子，他无法对这个魔法的性质抱有正面的观感。就算是再顽皮的孩子也不应该用这种不人道的方法去进行教育吧？这进一步加深了阿尔诺对这个种族野蛮本性的认知，再一次刷新了他的下限，即使他对真相不清不楚。

“你。”凯莉沙尔想转移话题，“精神、极其、强大、所以、撑过去、喜欢。”

“哦，所以我恰巧没疯，因为我精神强大？”阿尔诺咋舌，他的面部抽动了一下，然后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突然生出，但也对他们的狠毒感到诧异。“你们真的很恶毒。”

凯莉沙尔没有为她同族的所作所为有所辩解，但从她的表情看出来她也并不觉得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妥，阿尔诺都觉得有点看不懂这个种族了，人与兽的性质能同时存在于这个种族之中，实为一大奇观。

“那，”阿尔诺重新把话题扳正，“你能帮我吗？”

凯莉沙尔沉默了一会儿后，终于点了点头。

“我、尽量。但、保证、不要、军队。”

这种保证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效力很弱，但阿尔诺还是为谈话有了进展而感到由衷的欣喜和高兴。

“我保证。”阿尔诺伸出右手要跟凯莉沙尔碰拳，在这尖耳朵种族的文化之中显然不存在这种行为，但机敏的凯莉沙尔还是知道了阿尔诺想要做什么，也伸出右拳跟他的拳头相碰。

谈话就此告一段落，然后凯莉沙尔戴起头盔，拿着长矛准备离开，但不是因为她想，而是因为一段悠长的号角声。所有在场的尖耳朵都聚集在了一起，凯莉沙尔的表情变得凝重，走向了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