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们一起去拉屎
吃完了那顿简单而粗糙的早饭之后，杜子恒像是一只无头苍蝇般在这个破旧且简陋的家中漫无目的地溜达了一圈。
这个家啊……房屋倒是有整整七间之多，从这一情况来看，原先应当还是拥有一定家底的。想当年，或许也曾有过那么一段还算殷实和安稳的时光。
“当初啊，姑父和姑母那可是满心期望地送你去乡学读书，为了能让你好好求学，还不辞辛劳地为你置办了那些宝贵的书籍。可谁能想到，就这么短短几年的工夫，家里就一点一点地变得贫困潦倒，日子过得越来越艰难了。”冯满仓的脸上写满了回忆与感慨，他的声音中饱含着深深的唏嘘与无奈，缓缓地讲述着那些已然远去的往事。
在这漫长的岁月长河中，尤其是在当下这个特定的年月里，读书求学这件事，真心是一件极为耗费钱财和精力的大事。由于当时的印刷业发展极为滞后，技术十分不发达，所以绝大多数的教科书都只能依靠人工一笔一划地抄写而成。在这样的背景下，书籍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平民子弟在读书这条道路上难以跨越的巨大障碍。再加上读书过程中所产生的各种五花八门的其他费用和耗费，像老杜家这样普普通通、以务农为生的农户家庭，确实是难以承受如此沉重的经济负担和压力。
杜子恒脸上挤出一丝略显尴尬的干笑，缓缓地走到厢房的门前。他抬起手，毫不犹豫地伸手准备去推开那扇看似普通的房门。
“别……”
冯满仓急切的声音刚刚响起，可惜还是晚了那么关键的一小步。
只听得“哐当”一声巨响，那扇破旧的房门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直挺挺地往外面倒了下去。杜子恒反应极为迅速，凭借着本能的直觉，急忙往旁边敏捷地一闪，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突如其来的危险。
“砰！”
门板重重地砸在地上，溅起了一大片尘土，瞬间尘土飞扬，如同一场小型的沙尘暴，把杜子恒从头到脚弄得灰头土脸，一头一脸都是厚厚的尘土。
然而，令人感到惊讶的是，那倒下的门板在下落的过程中，竟然是紧紧地擦着冯满仓的脸颊落了下去。面对如此惊险的场景，冯满仓却面不改色，神情自若，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丝毫没有表现出半点的惊慌和恐惧。
杜子恒不禁在心中暗自思忖，自己若是身处这样惊险的境地，恐怕早就被吓得屁滚尿流，甚至可能会被吓得尿裤子。可表兄怎么能够如此淡定从容、坚强无畏呢？
“表兄……”
冯满仓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淡然如水的神情，他缓缓地开口说道：“在姑母不幸离世之后，我就像是被厄运缠身一般，经常碰到这类令人心惊胆战的危险事情。有时候，那锋利的菜刀会毫无征兆地突然掉落；出门的时候，那屋顶上的瓦片会莫名其妙地突然掉落下来……每一次都是在千钧一发之际，仅仅差那么一点点就会砸到我的身上。这种惊心动魄的事情经历得多了，我也就渐渐地变得麻木不仁，不再把这些危险放在心上了。”
这是……命硬啊！
原来，在外祖家遭遇那场惨绝人寰的灭顶之灾，全家上下无一幸免，全部覆灭的时候，而冯满仓竟然能够奇迹般地侥幸存活下来，背后的原因竟然是他那超乎寻常的顽强生命力和硬如钢铁的命格。
杜子恒呆呆地站在原地，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他的脸上写满了无奈、迷茫和深深的绝望，心中暗自琢磨着，自己一定是在不经意间得罪了老天爷，才会如此倒霉透顶，如此悲催地穿越到了这个宛如噩梦般的鬼地方。
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也就算了，可偏偏还顶着个被众人唾弃和厌恶的丧门星的恶名，再加上那令人羞愧的学渣的头衔，这未来的日子可究竟该怎么过下去啊？
他缓缓地仰起头，目光呆滞地望着那破旧不堪、摇摇欲坠的屋檐，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被命运无情捉弄、倒霉到了极点的可怜虫。
老天爷啊，你为什么就不能发发慈悲，给我安排一个稍微好点、稍微正常点的地方呢？
自己身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户的儿子，身边只有一个看起来行为举止颇为猥琐、头脑似乎也不太灵光的表哥，还要时时刻刻面对一村子充满警惕和怀疑的目光。更让人提心吊胆的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说不定从那遥远的长安城就会气势汹汹地赶来一群训练有素的百骑，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的生命终结。
冯满仓的手中紧紧地攥着那个破旧的钱袋，犹如握着一件稀世珍宝。他缓缓蹲下身子，全神贯注地开始慢慢地数着钱袋里为数不多的铜钱。
杜子恒在一旁心急如焚地等待着豆腐逐渐成型，这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冯满仓竟然已经反反复复地数了三十多次铜钱，他的脸上始终挂着那紧张兮兮、如临大敌的神情。
第三十六次数钱的过程又开始了，杜子恒实在是忍无可忍，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烦躁和无奈，大声说道：“表兄，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总共就那么区区五文钱而已。”
五文钱又能做得了什么大事呢？就算是随便瞟一眼，也能瞬间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冯满仓却像是着了魔一般，乐此不疲、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地数着，难道他这是患上了让人头疼不已的强迫症不成？
强迫症可是个让人烦恼不已、麻烦透顶的毛病啊！比如说，有些人会老是不停地去查看家里的天然气灶到底关了没有，老是疑神疑鬼地去确认大门有没有关好，一遍又一遍，永无止境。
冯满仓缓缓抬起头来，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认真和执着，一本正经地说道：“五文钱也是钱啊，五文钱能买整整一斗米呢，这钱能买一斗米。”
一斗米大概也就只有十来斤的样子，按照杜子恒和冯满仓那惊人的饭量，这点米恐怕也支撑不了几天。也就是说，老杜家距离全家被饿死、彻底覆灭的悲惨结局，其实也没有多远的距离了。
真是可怜啊！
杜子恒凭借着自己的经验和直觉，估摸着火候应该差不多了，便迫不及待地准备去打开那制作豆腐的模具。
他小心翼翼地搬开压在上面的沉重石块，动作轻柔地揭开那有些破旧的木盖子，再仔仔细细地揭开包裹着豆腐的那层布……
白嫩嫩的豆腐，水灵灵的豆腐……就这么呈现在他的眼前，那诱人的模样让人垂涎欲滴。
他有些粗鲁地直接用手抓起一块豆腐，毫不犹豫地送进嘴里，然后闭上眼睛，仔细地品味着其中的滋味。
兴许是现在的豆子品质更加优良、更加出色，他觉得这块豆腐比自己前世吃过的所有豆腐都要更加香甜可口，口感也要更加嫩滑细腻。
“子恒，这到底是什么新奇的东西？”冯满仓也被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他小心翼翼地弄了一小块豆腐，试探着放进嘴里轻轻咀嚼。
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睛里仿佛亮起了璀璨的星光。
哪怕这块豆腐还没有经过任何精心的烹调和加工，可仅仅是那原汁原味的嫩豆腐所散发出的香甜嫩滑的美妙口感，一下子就彻底击败了这位一直以来在厨艺方面堪称黑暗料理大师的冯满仓。
“这是……”冯满仓又迫不及待地弄了一块豆腐，这次他刻意放慢了速度，全神贯注地、仔仔细细地品味着，“美味！喷香！我吃了这么多年的粗茶淡饭，从未品尝过这般美味绝伦的食物，子恒，这神奇的东西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呃……
对于这个意料之中的问题，杜子恒其实早就已经在心里想好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答案。此刻的他表现得异常从容淡定，不慌不忙地说道：“表兄，书中蕴含着万千的好处和无穷的奥秘，只要能够用心去领悟其中的精髓和真谛，那所能获得的收获可真是受用无穷呐！”
冯满仓微微一怔，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缓缓说道：“当年啊，那位教书的先生曾经说你读书……什么……读到牛菊花里去了，纯粹是在白白浪费钱粮，根本没有学到任何有用的东西。我当时听了这番话，那叫一个气啊，当场就和他激烈地吵了一架，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动手和他打起来了。可那时的你看起来总是呆呆傻傻的，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就和……我当初还一直忧心忡忡，担心你读书读得太过投入，以至于把自己的脑子都给读坏了。”
杜子恒听了这番话，心中感到一阵无语和无奈。按照他自己的推测和分析，原身确实是在读书这件事情上过于痴迷和执着，以至于有些走火入魔，变得傻乎乎的了。再加上从小就被周围的人看作是倒霉蛋，被大家无情地嘲笑和歧视，估计早就陷入了自我封闭、不愿与外界交流的抑郁状态。
他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如水的神情，不紧不慢地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表兄，你好好想想，当年所有人都口口声声地说我是倒霉蛋，如果那个时候我就迫不及待地显露出自己聪明机灵的模样，那又会引发怎样的后果呢？”
这是他早就精心构思好、准备已久的一个借口，其目的就是为了掩盖自己前后巨大的转变。否则，一个一直被大家认定为一无是处的学渣，突然之间有了如此翻天覆地、令人瞩目的转变，早晚会被大家当作是妖魔鬼怪、邪恶妖孽，说不定会被众人绑起来，一把火烧死，以绝后患。
这个村子里的人可真是邪性啊！每当想到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就遭遇了差点被活埋的可怕经历，杜子恒的心中就不禁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惧和后怕。
冯满仓突然之间就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毫无征兆地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悲痛欲绝，让人听了不禁心生怜悯。“我曾经答应过姑母，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好好地照看着你，可我却如此粗心大意，没有及时发现那些可恶的人欺负你，我真是对不起姑母的在天之灵啊！”
杜子恒原本只是想随便找个借口，来巧妙地掩饰自己前后的巨大变化，免得被别人察觉到其中的异样和端倪。没想到冯满仓竟然如此擅长自行脑补，凭借着自己丰富的想象力，一下子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都自行脑补得完整无缺、天衣无缝。
冯满仓就这样哭了好长一段时间，突然之间，他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整个人瞬间愣住了，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子恒，这东西……值钱啊！”
直到现在，冯满仓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这看似普通的豆腐其实蕴含着巨大的商业价值，能够换来可观的财富。
这位表兄看来确实不是个头脑灵活、思维敏捷的聪明人。
不过，不机灵才好啊！
否则要是被他敏锐地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到时候他扯着嗓子大喊一嗓子：“我家子恒被鬼附身了！”那老杜估计就得彻底告别这个世界，去见阎王爷了。
老杜的心中暗自得意，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先见之明感到骄傲和自豪。随后，他动作熟练地把豆腐切成均匀的小块，找了家里唯一还算拿得出手的一个精致碟子装着。冯满仓则扛起了一张缺了条腿、摇摇欲坠的桌子，两兄弟就这样信心满满、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家门。
“丧门星出来了。”村里依旧是一片混乱不堪、鸡飞狗跳的景象。不少人一看到他们的身影，就如同见了瘟神一般，匆忙跑回家中，紧闭房门躲了起来。剩下的人也像是见了恶鬼似的，远远地避开，生怕和他们有任何的接触和交集。一个顽皮淘气的孩子还不肯乖乖回家，被自家老娘毫不留情地在屁股上狠狠地赏了一个大巴掌，那孩子顿时疼得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不情不愿地往家里跑去。
剩下的那些人见他们两兄弟一副雄赳赳、气昂昂、趾高气扬的模样，有人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忍不住开口问道：“冯满仓，你们两个这是在搞什么名堂呢？”
冯满仓正准备得意洋洋地向众人炫耀一番，杜子恒却眉头紧皱，一脸严肃地说道：“别嘚瑟，给我低调点。”
冯满仓听了这话，立马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迅速改口说道：“我们去拉屎。”
这话说得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谁家没有自家的茅房呢？谁拉屎还要兴师动众地带着家具出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