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此时的县衙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那两声炮响,将整个县衙都送进了鸡飞狗跳当中。
夜里衙门六房下值,早已没人。
丁弘誉同样也没有命人留下,而是将他们全部打发回家,令他们日出之前不得外出一步。
手下人虽有疑惑,却也听从县官的命令,整夜待在家中,直到这两声震天炮响,他们方知道,丁弘誉此举,是在救他们性命。
如今整个县衙内,只剩下三十名标兵军士,其余两百七十人,则在县城四门驻守。
杨鹤手下的这些标兵,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
炮声刚响,就有两人率先惊醒,急忙持刀去屋外警戒,其余军士则待在屋内相互披甲,丝毫不见他们脸上慌乱。
统领这些标兵的人,名叫贺勇,万历四十三年从军的老兵。
“不要急,不要慌!从县衙大门到这得有段时间,先把胸甲披上,还有披膊和铁盔。”
贺勇怀里抱着一堆刀,见哪个军士收拾完毕,他便从怀中抽出一柄交给对方。
不到一炷香。
这二十多名军士,已经全部披挂完毕,借着头顶的月光,他们谨慎的走出屋门。
贺勇看向屋在的两名军士。
“有贼人强攻县衙!”
“你二人速速进去披甲,随后直接去后宅保护县令大人,其余人同我前去迎敌!”
“列阵!”
他焦急的指挥众人。
很快,二十多人迅速列成一个简单的小阵,贺勇跟三名军士手持战弓,站在小阵正中央的位置。
他们刚向外走了不到五十步,便遇上了奉命肃清县衙的卫山。
“这他妈的是贼匪?”
见到全员重甲的敌人,贺勇低骂一声,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搭箭弯弓一气呵成,反正也不管有没有射中,射出一支便立即从箭壶内再抽一支。
连射三箭后,贺勇弃弓抽刀,振臂高呼:
“兄弟们,冲出去就有活路,随我冲!”
他大声激励着士气。
面对突如其来的兵士,卫山也有些诧异,前排甲士已经举起大盾,挡住对面射来的暗箭,眼见对方不要命的冲上来,卫山冷冷笑了一声,向左侧稍稍让了几步。
“放!”
如此近距离之下,劲弩的杀伤力不可谓不大。
“举盾!”
看见弩手,贺勇瞳孔猛缩,急忙扑倒在地。
“哚哚哚!”
声音沉闷。
那是弩箭入体的声音。
贺勇回头看了一眼,听见兄弟们的惨叫后,他愤恨地将手中兵器扔在地上,坐起了身子。
“兄弟们,都把武器丢了,咱不打了!”
“不打了!”
听见队甲发话,这些军士也没了再战下去的勇气,纷纷丢掉兵器,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叮叮当当声响成一片。
“这打的都是啥锤子仗!”看着黑夜中慢慢围上来的甲士,有些军士忍不住怒骂出声。
边军军饷常年被朝廷克扣,武器装备早不知落后辽东多少,当了这么多年的兵,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贼军。
身披重甲,头戴覆面铁盔,塔盾、圆盾、长枪、雁翎刀、强攻劲弩一应俱全,甚至还有虎蹲炮…
即便他们这会已经投降了,可对方阵型依旧不乱。
就差在脑门上刻下几个大字:
没错,老子是精锐!
卫山缓缓走上前,睨了这群人一眼:“头领何人?”
贺勇扫了周围甲士一眼,小心翼翼地站直身子。
慢慢挪到卫山面前。
“将军,当兵吃粮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如今我们降了,也没做过啥伤天害理的事,能否饶我和我身后这些弟兄们一条活路。”
卫山没有应话,审视着身前这位披甲军汉。
“县衙还有兵没?”
“有有有,我让两个弟兄去保护丁大人了。”听见卫山问话,贺勇连忙答道。
“还有没?”
“还有两个弟兄,在县衙大牢保护卫老爷,不过这不是我手底下的人,是孙守备的亲兵。”
贺勇当然知道这两个亲兵是干嘛的,可他不敢说出来。
“兴邦,带一队人看住他们,剩下的跟我走!兴安,速去通知大少爷。”
“咱们去会会县太爷。”
卫山扭头向身旁两名甲士吩咐。
贺勇听到这话,悬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脚下一软差点跌倒在地,可还没来得及高兴两秒,卫山突然捏住了他的后脖颈。
“你,跟我走!”
......
卫山一行人,将后宅翻遍也没找见丁弘誉的影子。
只不过在路上,又押了两名降兵,那是贺勇派的去后院保护丁弘誉的,正巧被他们撞见。
“丁弘誉身在何处?”
卫山脸色阴沉看向贺勇,正要拔刀,就见一人快步跑了过来。
“大哥,县太爷找到了。”来人急声喊道。
今晚攻打县衙,所有人都没想到会如此顺利,几乎没遭遇任何抵抗,甚至连县老爷也没有逃窜。
“在哪?
“就在受节堂坐着。”
卫山闻言,直接提刀领着众人朝受节堂走去。
贺勇连忙跟上,他忘不了刚才对方的眼神,要不是这人来的巧,自己说不得要遭殃。
卫山来到受节堂,没有多余的动作,命令甲士将四周围住,剩下的事情应该请大少爷定夺。
“丁大人,可曾想到会有今日?”
“一介家奴,喊你主子答话。”丁弘誉冷眼旁观着这群甲士,挺直了腰杆。
不再发一言。
没过一会,得到消息的卫渊和卫世远领着数十人赶来。
见到正主,丁弘誉也站起身,拿起案上的长刀来到堂下,站在卫渊面前。
“丁大人,别来无恙!”卫渊拱手作礼。
丁弘誉摇了摇头:“白天才见过,别说这话,我猜的不错,你还是动手了。”
说到这,他笑了笑,低头整了整身上的官袍。
“卫渊,你果真是狼子野心之辈,卫家的百年基业,迟早会葬送在你手中。”
“这就不用劳烦大人操心了,大人何不想想眼前事,投了我,我保大人一世无忧,安享晚年。”
“道不同不相为谋!
本官最后再劝你一句话,少造杀戮,陕西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此番非是我力有不怠,实为这一城百姓所累,但凡有他人至此,你卫家必灰飞烟灭。”
说完这句话,丁弘誉后退几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倏然拔出长刀环顾满场,入目尽皆贼寇!
少年中举,为官几任,也曾造福一方。
终了蹉跎半生,竟一事无成......
他摇晃着身形,放声吟道:“梁柱其坏乎,泰山其颓乎,哲人其萎乎!真是冠履倒施,合该奸佞当道,吾此一腔热血,意何洒之?
意何洒之啊……”
话音刚落,便猛然抹向了脖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