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傲上而不辱下，欺强而不凌弱！
静默。
极致的静默。
轻歌楼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时间长河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没有人敢相信，一个小小的矿山管事，竟然敢公然挑战三姨太府上首席护卫！
“你知道凯瑟是谁吗？就敢挑战？！”
“他可是刚到榆凉，就连败榆凉七大派二十一馆的【重炮手】凯瑟！你一个小小矿山管事，居然敢挑战他？”
“莫说是你……便是云府那些新牌行走，也不敢说这大话！”
“蚍蜉撼树，以卵击石！”
“白痴！”
“小孩儿心性！”
“找死！”
“……”
短暂的静默后，一声声尖锐如刀子的讽刺喝骂，犹如潮水般涌入韩昭耳畔。
如果语言是利箭，此时的韩昭已被万箭穿心，判处死刑。
李都管和王霸对视一眼，眼底皆是幸灾乐祸。
赵香玉轻哼一笑，摇头不语，她从未见过这么无知、愚蠢的家伙。
真以为打死一头虎妖，便可以傲视一切，无敌天下？
不同于其他人的反应，面对韩昭的挑战，凯瑟本人只是抬起碧绿双瞳，淡淡看了眼韩昭，面上并未表露任何表情。
自从他离开沧溟国，来到榆凉之后，便不断挑战大虞武夫。
七大派！
二十一馆！
没有一个人，能够挡得住他的【重炮手】！
时至今日，他只败给过一个女人。
那女人，便是坐在身边的赵香玉。
这个东方女人的床上功夫，让他欲罢不能。
起初本来只是玩玩，但没想到某天晚上，鱼鳔破了……
赵香玉怀上了他的孩子。
为了这个孩子，他甘愿暂时放下武夫的骄傲，成为赵香玉的贴身护卫，助其一步步铲除异己，夺取云府基业。
等到赵香玉肚子里的孩子，成为云家家主，他便可以离开榆凉，继续挑战大虞武夫……
没想到，今日却被云家一个小管事挑战！
“韩昭，你这厮吃醉了吧，在这里说什么醉话？紫燕，还不快带他下去醒醒酒！”
云轻歌心中也是一惊，完全没料到韩昭居然会挑战凯瑟，但她面上依旧镇定，连忙给紫燕使了个眼色。
紫燕当即会意，上前拽住韩昭的胳膊，压着嗓子喊道：“快跟我走！”
可无论她怎么用力，韩昭依然立于原地，纹丝不动，仿若山岳耸峙。
在紫燕错愕的目光中，韩昭挺身上前，虎目如炬，直视凯瑟：“汝，可敢应战？”
凯瑟依旧面无表情，转头看向赵香玉。
赵香玉本就想除掉韩昭，如今韩昭自己往刀口上撞，正中她下怀。
她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眼底眸光如刃，煞有介事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既是武夫比武挑战，那便按江湖规矩，双方签下免责切结书，派人送到榆凉县府，请官家通判吴让吴大人，用了大印！”
“今天晌午后，就在云家新宅大院，摆下擂台，当着老爷子的面，堂堂正正斗上一场！”
赵香玉慢条斯理说着，抬眼看向韩昭：“拳脚无眼，你若是技不如人，命丧擂台，可不能赖着咱家凯瑟！”
这话里的意思，很清楚，上了擂台，即分高下，也决生死。
“好！三姨太英明！”
李都管一喜，十分上道的寻来笔墨，当场写下了免责切结书，拿来了印泥。
凯瑟率先上前，伸手沾了印泥，在切结书上摁上指印，随后目光扫向韩昭。
“韩昭……不可鲁莽！”
紫燕紧紧拽住韩昭的胳膊，急得贝齿紧咬，疯狂暗示韩昭别逞强。
但韩昭却是一把甩开了她的手，阔步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于切结书上摁上了自己的手印。
看见韩昭竟然真的签下了切结书，赵香玉抿唇一笑，转头看向神情紧绷的云轻歌，心中暗爽。
“来人！火速将这封切结书送往榆凉县府，让【冷面判官】吴通判盖下官家大印！”
“免责切结书一旦用印，即刻生效，不可悔改！！！”
李都管将摁了手印的切结书，折起来装进信封，连忙指派一个护卫，快马送往榆凉县府，生怕稍晚一步教韩昭反悔。
“老李，你是个晓事的，回头到我府上做都管如何？”
赵香玉双手拢在云袖中，问了句。
李都管闻言，连连点头说好。
“行，就这么着吧。”赵香玉款款起身，看向云轻歌，语气慵懒中透着得意：“轻歌啊，事已至此，我就不在这里叨扰了。”
“咱们下午在新宅擂台见，但愿你手下这个小管事，能够活着走下擂台！”
不怀好意地瞥了眼韩昭，赵香玉揣着手，在凯瑟以及众人的簇拥下，扭着小腰离开轻歌楼。
李都管更是满脸巴结，带着王霸连忙凑上前去。
这两口子，也是会见风使舵的。
眼看二小姐这里是混不下去了，马上就投了二小姐的死敌。
目送赵香玉得意的背影，云轻歌眸光清冷，气至拂袖。
经过今天这事，也让她看清楚了忠奸。
凡是那些跟着李都管起哄的护卫，事后她定会清算。
别人一怂恿，就要“造反”，那还得了？！
身为护卫，主人的话就是天命，谁若有异议，就是不忠，不忠者再有本事也不可用！
倒是韩昭，虽然年轻冲动，做事欠考虑，但的确是个忠勇之人！
不管别人怎么想，但至少对于云轻歌而言，今天韩昭敢站出来挑战凯瑟，何尝不是给她出了口气！
只是出气归出气，凯瑟的实力却是不容忽视。
韩昭初出茅庐，定然是敌不过这胡人的！
云轻歌心中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
先前，不管是提拔韩昭做云山管事，还是提拔他做红云护卫，其实云轻歌只是想培养下一个“紫燕”为己所用。
但现在，她却是真心为韩昭感到担忧。
难得有根好苗子，若是就这么毁掉，太可惜了！
念及此处，云轻歌扫向韩昭：“韩昭，那凯瑟是从沧溟国来到大虞的强者，手段残暴，与他争斗，非死即残。”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要你服个软，本小姐罩着你，没人敢逼你上擂台。”
紫燕雷厉风行，转身便要出门：“我马上去把那封切结书追回来！”
这时，一只肌肉虬结的胳膊突兀伸出，挡了她的面前。
而这只胳膊的主人，自然就是韩昭。
清风拂过，韩昭发丝飘扬，眉如剑，面如雪，目光坚定如初。
“吾辈武夫，拼的是命，流的是血！”
“打得过要打，打不过也要打！”
“若那凯瑟，是个杀人如麻的强寇匪徒，想要对二小姐不利，我等因为惧怯而退缩，那二小姐养我们这些武夫做什么？”
紫燕与韩昭四目相对，听着这耳熟能详的话，不由娇躯一滞。
这话，分明就是她先前对宋岳说的那番话！
紫燕万没想到，韩昭居然会用她的话来反驳自己。
紫燕咬牙气恼道：“你初到榆凉，根本不知道那凯瑟的厉害！”
“榆凉七大门派，二十一座武馆，全部被他摘了牌子！”
“他的武学，不同于大虞武夫走的力、精、气、神任何一条途径，完全是另外一种力量！”
“那种力量，可以瞬间使空气压缩、膨胀、燃烧、爆炸，一沾上，就是个血窟窿，动辄将人炸得粉身碎骨，焦黑如炭！”
“你才多少斤两？跟他打，刚上擂台，还没碰到他衣角，你人就没了！”
韩昭闻言一怔。
这怎么，听起来像是……火药？！
“二小姐，用膳了。”
就在这时，一名婢女在门外唤道。
云轻歌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东家用膳，下人自然不能同席，韩昭知趣拱手：“属下告退！”
“韩昭……！”
云轻歌抬手叫住韩昭。
韩昭脚步一滞，转过头：“二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目光不经意扫向桌上，一道道精美菜品。
云轻歌张了张嘴，不忍心抬眼看韩昭，一向高高在上的二小姐，这一刻，语气竟出奇温柔：“你，可有什么遗愿，说出来，本小姐尽量满足你！”
遗愿？
韩昭嘴角一抽，二小姐就这么笃定我会死在擂台上？
那凯瑟，是有多牛叉？
低眉思索片刻，韩昭付之一笑：“二小姐，我未必就会输给他！”
“若是输了呢。”
“那好……韩昭若是技不如人死于擂台，请二小姐，给被虎妖所杀的五十名云山矿奴家属，发放抚恤。”
“给云山的父老，每人添件冬衣。”
“行了，就这样吧。”
留下这句话，韩昭头也不回，大大咧咧，迈着阔步离去。
“……”
云轻歌睫毛轻颤，抬起精细眉眼，定定望着韩昭消失在长廊尽头的背影。
眼角不知何故，竟自垂下一滴清泪。
包括紫燕在内，轻歌楼里的婢女、仆役，无不是眼眶湿润。
傲上而不辱下，欺强而不凌弱！
身处危境，却还在为他人着想！
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武夫！
此真乃，赤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