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加勒比海到法兰西皇帝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122章 送别(2)

底层船舱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塔尔顿少校昂着下巴走出阴影,猩红制服依旧笔挺如刀。

当看到身穿大陆军少将军服的格林时,这位未来将血洗瓦克斯霍、屠杀四百名战俘的英军悍将瞳孔骤然收缩:“看来我的早餐要换成新英格兰的腌鳕鱼了?“

格林摇了摇头道:“很抱歉,少校,你得先和我去一趟铸造山谷。那里贫瘠的伙食或许将给您留下深刻的记忆。”

“用这位查尔斯·康沃利斯的爱将,”潘恩道,“足够换回被关押在纽盖特监狱的伊桑·艾伦了。”

塔尔顿耸了耸肩,暂时保持了沉默。

月光清亮,倾泻在特拉华湾锯齿状的红树林间。

圣玛丽号的甲板上,水兵们正用浸透焦油的绳索将补给品降向接应的小艇。潘恩从自由号带上圣玛丽号的那几只橡木桶经过特殊处理——里弗银币与稻米以三比七的比例混合,既方便运输,也是为了不引起有心之人的觊觎。

远处,浓雾中传来短吻鳄低沉的吼叫,与夜鹭凄厉的啼鸣。

英国少校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早就知道他会在这一站下船。

大陆军和英军交战多年,败多胜少,正急需他这个级别的军官来交换战俘。

他当然也想尽早回到英军驻地。

但是在圣玛丽号上度过的这一星期,却让他意犹未尽。

是的,这些天来,他看到了太多颠覆认知的景象。

那位法国贵族出身的军官,手上却布满了水手才有的老茧。更令他震惊的是,在风大浪大的紧急时刻,准尉竟会毫不犹豫地与水兵们一起拉缆绳、收船帆。这与他印象中高高在上的贵族军官形象大相径庭。

还有那些水兵。在英国军队,等级森严,士兵们从不敢直视军官的眼睛。但在这里,他看见水兵们与军官讨论航海路线时,语气中带着平等的尊重。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居然会在傍晚主动学习怎么书写单词,而不是赌博喝酒和吹牛——只是因为他们要阅读士兵委员会的文书。

他深吸一口气,潮湿的空气中混合着海盐和硝烟的气息。

胸前暗袋里的笔记本,密密麻麻记录着这些天的观察与思考。

或许这些文字,将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成为改变他人生轨迹的关键。

“少校,该下船了。”

一名大陆军士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塔尔顿少校最后抬头看了一眼圣玛丽号高耸的桅杆,月光下,巨大的帆布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的目光在那面陌生的旗帜上停留了片刻,仿佛要将这颠覆性的画面永远铭刻在记忆中。

“少校,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我们能够再一次分个高下。”

劳伦斯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塔尔顿挺直腰板,猩红军装的立领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光泽。

他抬手整理绶链,银链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舰长阁下,若真有那一天,我必将全力以赴——这是对您这样的对手最大的敬意。“

他的声音带着骑兵特有的铿锵。

夜风掀起他的披风,露出腰间那把镶银马刀。

这把曾在新泽西平原上令大陆军闻风丧胆的武器,此刻却显得异常安静。塔尔顿知道,即便重返战场,他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将战争视为一场贵族间的游戏。

劳伦斯微微颔首,“那么,就让我们以军人的方式,期待下一次相遇。”

塔尔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向舷梯,军靴踏在柚木甲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隐藏任务:塔尔顿少校的执念。】

【决斗失利的耻辱,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这位英军王牌骑兵的灵魂深处。在圣玛丽号上的每一个夜晚,他都会借着舷窗透进的月光,在笔记本上疯狂记录:从水兵们的自治会议到军官的指挥艺术,从舰船的机动技巧到士兵们的战斗意志。这些颠覆性的见闻,既令他震撼,又让他愈发不甘。

他渴望在广袤的战场上,用他最引以为傲的骑兵冲锋,来洗刷决斗失败的耻辱。在他眼中,这不仅是一场军事较量,更是两个时代、两种理念的终极对决。他要证明,传统贵族军官的荣耀与纪律,依然能够战胜这些新兴的领兵理念。

然而,在他内心深处,一个微弱的声音正在质疑:如果胜利需要建立在否定这些天所见所闻的基础上,那么这样的胜利,是否还值得追求?】

此时,所有的补给已经运载完毕。

甲板上将要和圣玛丽号分开的只剩下潘恩和格林二人。

风越来越大了,格林将军迎着风对劳伦斯说:“舰长先生,黎明前的潮水会带走这里的所有痕迹。”

他指向东南方海平线,“但您最好赶在皇家海军无畏号的主桅杆刺破晨雾之前离开这里。”

“谢谢您的指点。”劳伦斯颔首表示感谢。

在潘恩踏上舷梯前,劳伦斯上前给了他一个法式拥抱。

这个拥抱比往常更用力,持续时间也更长——他们都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

劳伦斯能闻到潘恩外套上残留的墨水味,那是无数个深夜奋笔疾书时沾染的。这位来自英格兰的平民思想家,用他犀利的笔锋点燃了整个新大陆的革命之火。而不久的将来,他即将带着这把火种重返欧洲。

他就像普罗米修斯,不惜承受被缚高加索山的代价,也要将火种带给人类。

独立战争胜利后,他拒绝了费城赠予的庄园,正如两百年后切·格瓦拉将古巴央行行长的委任状扔进加勒比海。

他要将在北美获得的胜利经验带到欧洲大陆,让自由之火燃遍世界。

明明他留在美国能够享受到相当丰厚的待遇,但他却偏偏抛弃了身外的一切。

“您知道吗?”劳伦斯望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在凡尔赛宫,那些贵族们称您为危险的理想主义者。”

潘恩笑了,“那就让他们继续害怕吧。因为理想主义者的可怕之处在于他们永远不知道什么是不可能。”

他转身走向舷梯,消瘦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异常挺拔。

这个放弃了荣华富贵的平民思想家,将用余生践行他的信念:从巴黎到伦敦,从人权到理性时代,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隐藏任务:永动的火种。】

【当圣玛丽号的帆影消失在海平线多年后,潘恩——这个点燃北美革命之火的人,终将被自己释放的力量灼伤。此刻的他不会知道,十二年后会在巴黎圣佩拉吉监狱潮湿的石墙上,用指甲刻下与此刻相同的月光。

从费城的印刷作坊到凡尔赛宫的议政厅,从新泽西战场到伦敦叛国法庭,这个“世界公民”将横渡大西洋十二次,每次航行都在修正前一次的理想。法国国民公会授予他议员席位时,《人权宣言》的墨迹未干;而当他质疑罗伯斯庇尔的恐怖统治时,昔日的同志却在他牢房门上涂抹“英王走狗”的标语。

他的行李箱永远装着三件东西:富兰克林赠送的镶银眼镜、罗什福科伯爵夫人的决别信、以及那本被咖啡渍浸透的《理性时代》校样。

任务提示:您眼前的男人既是铸就美国精神的圣徒,也是被欧陆革命吞噬的祭品。当他在1809年孤独离世时,送葬队伍里只有六个吊唁者,而其中两个是翻找遗物的窃贼。

您能让这颗永远滚动的巨石,最终停驻在应许之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