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龙三部曲: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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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在宁静的无知山谷里,人类快乐地生活着。

永恒之山的山脊向四方延伸。

知识的小溪从被侵蚀的沟壑间缓缓流过。它发源于昔日的山脉。它消失在未来的沼泽。

溪水不大,不及江河滔滔,但对村民们微薄的需求来说已足够了。

先知老人们被从阴凉的角落搀扶出来。他们整个白天一直呆在那里,对着一部古老书籍那神秘的书页冥思苦想。

他们对着儿孙们嘟囔着奇怪的字句,而儿孙们却更愿意玩那些从远方带回的美丽小石子。

古书上的字句常常模糊不清。

但它们是某个被遗忘的民族1000年以前写成的,因此,它们是神圣的。

在无知山谷里,古老的就是受尊敬的。谁胆敢否认先辈们的智慧,谁就将受到正人君子们的冷落。

就这样,他们平静地生活着。

恐惧始终伴随着他们。如果不能分享园中果实中应得的份额,他们将何去何从呢?模糊的往事,那些关于胆敢提出问题的男男女女们的模糊往事,在夜晚小镇的狭窄街道耳语相传。

他们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有人看见过他们。

有人曾经企图攀登上遮天蔽日的岩岭峭壁。悬崖脚下留下了他们的白骨。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

在宁静的无知山谷里,人类快乐地生活着。

******

黑暗中一个人在爬行。

他手上的指甲磨破了。他的脚上裹着破衣服,长途跋涉留下的鲜血把衣服染红了。

他蹒跚地走到最近的一间茅舍门前,敲了敲门。

随后,他晕了过去。借着摇曳的烛光,他被抬到一张小床上。

第二天早晨,整个村子都知道:“他回来了。”

邻居们站在他的周围,摇着头。他们知道,这样的结局是早已注定的。

挫败和屈服等待着那些胆敢离开山脚的人。

在村子的一角,老人们摇着头,低声而又激烈地讨论着。

他们本不想太残忍,但律法就是律法。这个人违背了先知们的意愿,罪孽深重。

他的伤口一旦治愈,就必须接受审判。

他们本也想宽大为怀。他们记得他的母亲那奇异闪亮的双眼,他们也回想起他父亲30年前在沙漠里走失的悲剧。

但律法就是律法。律法必须被遵守。先知们是必须对这一点负责的。

******

他们把漫游者带到集市,人们毕恭毕敬地站在周围,鸦雀无声。

他又饥又渴,身体十分虚弱,老人们示意他坐下。

他拒绝了。

他们命令他保持沉默。

但他说话了。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老人们,目光搜索着那些不久以前还与他志同道合的人。

“听我说,”他恳求道,“听我说,高兴起来吧!我从山那边回来了。我的双脚踏上了新鲜的土地,我的双手感觉到了其他民族的触摸,我的双眼看到了美妙的风景。

“孩提时,我的世界只是父亲的园子。

“从创世之初起,东西南北四面的疆界就确定了。

“当我问起疆界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时,人们总是发出嘘声,不住地摇头。当我刨根问底时,人们总是把我带到岩石上,让我看那些胆敢亵渎神明者的累累白骨。

“我大喊道,‘这是谎言:神明钟爱勇敢的人!’这时,先知们就会走过来,向我宣读他们的圣书。他们解释说,律法规定了世间万物。山谷是我们的,动物、花朵、果实和鱼类是我们的,服从我们的命令。但群山是神明的,山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直到世界末日,我们也无从知晓。

“他们这是在撒谎。他们欺骗了我,也欺骗了你们。

“那边的群山中有牧场,牧草像其他地方一样肥美。那里有和我们一样有血有肉的男男女女,还有千年劳作创造的光辉的城市。

“我发现了一条通向更美好的家园的路,我看到了更加幸福的生活的希望。跟着我走吧,我会带领你们奔向那里,神明的微笑在那里像在这里,像在其他任何地方一样灿烂。”

******

他停下了,人群中发出恐怖的吼叫。

“亵渎!”老人们大喊道,“这是对神明的亵渎!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吧!他已经丧失理智了,竟敢嘲弄千年前写下的律法。他死有余辜!”

他们举起了沉重的石头。他们杀死了他。

他们把他的尸体扔在悬崖脚下,作为对胆敢质疑祖先智慧者的警戒。

******

不久,山谷里爆发了一场大旱灾。知识的小溪干涸了,牲畜干渴而死,庄稼在田地里枯死,无知山谷里发生了饥馑。

但先知老人们没有灰心。他们预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因为他们圣书中最神圣的篇章就是这样说的。况且,他们已经老了,只要一点点食物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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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来了。

村庄里人烟稀少。半数以上的人由于饥寒交迫离开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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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的人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山的另一边。

但律法说:“不!”律法必须被遵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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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夜里,山谷中发生了暴乱。恐惧使人们保持沉默,但绝望却给了他们勇气。

老人们无力地抗争着。他们被推倒在一边,在那里抱怨自己命运不济。他们咒骂儿孙们忘恩负义,但当最后一辆马车离开村庄时,他们拦住了车夫,强迫车夫把他们带走。

奔向未知世界的旅程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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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漫游者归来的时间已经过了很多年。发现他曾经标记的路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数千人饥渴而死,他们才终于找到了第一座用石头堆成的路标。

此后,路程变得不那么艰难了。

那个细心的先驱者已在丛林和乱石堆积的无边荒野里标记出一道清晰可见的道路。

它一步一步将人们引向新土地上绿色的牧场。

人们相视无言。

“他终究还是正确的,”他们说,“他是正确的,而老人们错了……

“他的尸骨在悬崖下腐烂,老人们却坐在我们的马车上,唱着他们那老掉牙的歌谣。

“他救了我们,而我们却杀了他……

“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很内疚,但如果当时我们知道的话,当然……”

随后,他们解下了马和牛的套具,把牛羊赶进牧场。他们建造了自己的房屋,规划了田地,此后很久一直幸福地生活着。

******

几年后,人们打算将勇敢先驱者的遗骨葬在原本要为先知们建造崭新大厦的地方。

庄严的队伍回到了如今已被遗弃的山谷。但当他们抵达先驱者葬身的地方时,却发现先驱者的遗骨已经荡然无存。饥饿的豺狗已将它拖入了自己的巢穴。

在小路(如今已是一条宽阔的大道)的尽头,人们竖立了一块小小的石碑,石碑上刻着先驱者的名字。是他第一个向未知世界的黑暗恐怖发出挑战,将人们引向新的自由。

石碑上还写明,这是心怀感激的后代们所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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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故事发生在过去,也发生在现在,但(我们希望)这样的故事不会发生在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