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道与魔（二）
两名老道，屏息凝神，四面张望。
林间安静如故。
只能听见草木沙沙，和那只大魔奄奄一息的喘息。
似乎已没有任何异状了。
从大魔出现，到其被击飞殒命，整个时间看似很长，实则相当短暂。
两处的道人合在一处，人数颇多，足有近三十人。
眼看形势安全，周遭立时便有门中弟子忍不住喝起彩来。
尤其是那几个才入宗门数年的新弟子。
以前，他们大都觉得上清宗不过是个没落了的小道统。说不定，也就比江湖上那些只会「看相问命，风水定局」的下九流云游道人稍稍好些。
至多，也不过有些辟邪驱鬼，杀些山魈瘴妖的本事，与那些道统大门肯定差远了。
没想到既如此了得，只一发掌心雷，竟将一个高如小山的大魔打得奄奄一息。
这可是真正的降妖伏魔啊！
一个新弟子不自觉看向身边的师兄，眼神都变得崇拜了一些。
想着，他鼓掌也鼓得愈发用力——他真心感受到了所谓的宗门底蕴，即便它现在没落了。
“啪啪啪……”
鼓着，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明明鼓得如此用力，掌声何时断了？
他他下意识地垂眸望去，双手已不翼而飞，只留下两处空荡荡、血糊糊的腕口。
剧痛猛烈袭来！
血液喷涌而出，弟子倒下痛苦哀嚎。
光线猝然变得黯淡诡谲，一只大魔竟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边，浑身的毛发像是千万根钢针，爪牙狰狞！
正叼着他那两只断手，狂噬不止，嚅嚅有声！
“还有妖魔，还有妖魔！”
他拼尽全力大喊，才发现已经太晚了——已有七八名同门，遭遇了和自己相似的命运。
四周，魔影幢幢！
十数只身形相似的狰狞魔影，如同从地里长出来一般，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师兄弟们的身边，骤施奇袭。
有人双腿齐膝而断。
有人头颅不翼而飞。
有人沿着脊椎被活生生扯成两段儿，肠脏如同天女散花似的漫天飞舞！
“魔障啊！！”
玄清子见门徒纷纷被害，顿时目眦欲裂，牙关咬碎，再度运掌心雷，就要上去搏命。
掌教玄真从后面扯住他的道袍，嘶吼道：
“来不及了，师弟，快用紫符！”
玄清听他提醒，登时反应过来，将手一翻，手中多出数张符箓，质地非纸非帛，咒文更是用金漆写就。
咬咬牙，四面甩出！
符箓划破长空，在半空中化做十数道流焰，如彗星一般，精准击中每一只正在施暴的大魔。
只见被击中处，皮毛陡然起火，化作滚滚烈焰，黑气升腾！
大魔因剧痛惨呼，纷纷陷入狂乱，四蹄疯狂地刨着地面，带起尘土卷扬。
但无论如何折腾，那熊熊烈火却始终不灭。
“真了不起。”
“不愧是传闻中的紫符，竟然能将凡火化成真火，连我这些饮过灵水的兄弟，也能伤到。”
场地中间，一只身形极为巍峨的大魔凭空出现，背脊上负着一只竹制的轿子。
轿中那名孩童，正抚掌大笑。
说来也怪。
那孩童每笑一下，那大魔身上燃烧的真火就弱上一分，待孩童笑完，众魔身上的火焰已经就此熄灭，皮毛上仅留下一些斑点似的焦痕。
见到孩童手段，玄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脚跟撞到了身后的石头。
身形一个踉跄，因被玄清子及时搀住，才不至于跌倒。
“这……这不可能！”
他嘶吼。
紫符可不是用朱砂黄纸就能制成的寻常符箓。
符纸乃用昆仑紫草制成，火狐绒毛为笔，书画用的墨汁中亦掺有金鳞丹粉末，因此才呈现足金之色。
成符纸之后，还需要注入灵炁，再以沉香木或者紫檀木制成的锦盒保存，避免灵气逸散。
工艺如此考究，威力自然不俗。
这紫火符，其所成的火焰就是所谓的‘真火’，水泼不灭，土埋不熄。
竟被这妖魔笑几声就熄灭了？
碎星山边陲之地，何来这尊大妖？
掌教玄真上下打量孩童。
这孩童小脸虽然圆胖，但肤色白得近乎透明，唇色犹如被鲜血浸染，猩红得骇人。
背脊之上，不见半点血肉，全是交错铺陈的黑铁。
“阁下到底是哪路妖魔？”
铁背王并不回答他，嘴唇撅起，面露嘲讽之色：
“诸位真人，怎么不等那位铁公子相助，就擅自出手了？如此急不可耐，可不太符合无为之道。”
“现在可好，非但孤军奋战，连珍藏的紫符也失效了，真是祸不单行。”
玄清子顿觉吃惊，双目瞪圆，抢道：
“你怎么知道铁公子求援之事？”
“哼，我岂止知晓铁公子前往道观搬救兵这档子事。”
铁背王微微仰头，嘴角勾起，笑容里满是讽刺：
“我还知晓，他为了能瞧上一眼那传闻中珍稀无比的紫符，可是给你师兄弟送了不少钱财呢。”
“那天你心情还蛮不错，不止给他看了紫符，还赠了一张‘五鬼运财’的符箓给他。”
“嘻嘻。”
“却不知道，紫符已被人家暗中动了手脚，符内真炁泄了大半，已全废了！”
玄清子倒退一步，心底震惊无比。
难怪！
可是这妖魔是怎么知道那天事情的，莫非那天它藏在道观内？
掌教玄真苦笑一声，从后面撑住师弟，缓缓开口：
“看来，尊下就是那铁公子了。”
“尊下好手段，隐匿如此彻底，连除妖灵物也不曾报警，难怪这次也能悄无声息的袭击。”
“我师兄弟一时财迷心窍，竟给了你可乘之机！”
玄清恍然：“也就是说，他说什么父亲兄弟被狐妖魅惑……”
“全是子虚乌有，只为坐收渔翁之利。”
掌教玄真接下后半句话。
铁背王哈哈大笑，掏出一个折成三角形的黄符，拿在手中轻晃：
“嘿嘿，不得不说，你们给的这‘五鬼运财’符当真好用。瞧这势头，过了今日，我怕是要走大运，发上一笔横财咯！”
“哈哈哈哈！！”
……
野外某处。
辰虎将一块黄金塞进猎户手里，感动道：
“兄弟，多谢指路！深山老林的，碰到个大活人可真不容易！”
猎户将金子迅速揣进兜里：“后生，别客气！
记住，翻过前面那个山头，看见小溪以后沿着它往下游走，很快就能看到去卫迟城的官道了。”
辰虎笑道：“已记住了！”
说罢凌空跃起，踏风呼啸而去。
猎户惊得坐在地上：“妈呀，还是个神仙！”
愣了一会，他赶忙爬起来，双手兜在嘴前大喊：
“神仙——你走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