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但求速死

这场宫乱一切安定下来。

这江山的新主，是他这具身体尹均将军，出生入死的兄弟，也是草原上勇猛的王。而他梁安，自认无甚才干，不过是前朝宫里一个随时可以被人碾死的蝼蚁。

他像在万米高空跨独木桥，脚下是深渊。就算他可以暂时蒙混过去，他迟早会被那个眼光毒辣的人盯上。

正如他现在站在他面前，贺兰羿看着他收剑入鞘那一瞬的手势，便用一种看不透的深邃眼神看着他。

但是很快贺兰羿又换回那种温和的眼神，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一路打过来，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尽管提。可别像以前一样傻，说只想放一山的牛羊。”

“大哥别开玩笑了”梁安看着贺兰羿，“打过来都靠大哥指挥。过几天就该改口叫陛下了，陛下赏什么我都高兴。”

贺兰羿看了他一眼，笑了两声，又说了两句，看着这个对像弟弟一样陪他征战的人，没人看到的地方，眼神探究。

梁安告辞后，贺兰羿看着身边人，挑了挑眉，“看来改日得尹将军下下棋，几日不见，倒是生分了。”

梁安趁着没有露出马脚，安排人手去找前朝宫里的一个太监，名为梁安，晋城人，无论死活，必带来见他。他都是背着贺兰羿进行的，他们对都有自己对军权的把控。

他不知道自己那具身体是不是在世上好好活着，又是不是尹均。

秋天萧瑟的风吹过打了卷的黄叶，路上的行人不多。战争后民生凋敝，目之所及，即使在京畿，乞讨的人似乎也翻了一番。

此行他去提审裴南山，贺兰羿知道了他留着裴南山，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人吊着一口气就够了。至于梁安能不能审出什么，他似乎并不关心。

正走在空荡的街道上，突然有一团东西朝梁安扔过来，昆成眼疾手快，用刀替他挡下，对他家将军的反应闪过一丝诧异，明明平日将军的反应比他还快上不少。

梁安才回过神来，看着朝他扔来的一只死老鼠，现在那渗出的泛黑的血染脏了地面。

朝对面望去，是个小孩儿，看着他眼睛瞪的很圆，嘴里骂着“臭胡人”，那个小孩儿的娘突然冲出来抱走了他，和他们对视的那一眼，眼里全是惊恐，还有尽力隐藏的一些屈辱的不甘。

昆成大步过去，想教训他们一顿，却发现自家将军拉住了他，朝他摇了摇头。

轻飘飘一句甩在风里，“罢了。”

昆成看的牙痒痒，该死的将军的威严。

那个妇人的丈夫应该死在了战争里，被胡人所杀。亡国，丧夫，切肤之痛。

后面梁安提线木偶一般，麻木地去提审裴南山。

裴南山，这个往常斯文的人，朝他破口大骂。他看了一眼，裴南山浑身像血里捞出来的一样，狼狈不堪。

后面裴南山安静了，语气很绝决，“但求速死。”

他本来就剩一口气。他本来就是一个君子。

但梁安很自私，他想裴南山活着。从前梁安在宫里是个无人在意的奴才，任人欺凌践踏。那日瓢泼大雨，风吹的雨水四溅，生生打在他的脸上。

他浑身湿透了，他成了娘娘们宫斗的受害者，他谄媚地求情，爬着去求饶，可是还是得罪了贵人，挨了板子，跪在这里一整天，他以为自己可以撑得住，可是意识渐渐模糊。

他看着一身官服的裴大人朝他这边走来，撑着一把伞，称得上一句芝兰玉树。

从此他越发拼了命往上爬，阿谀奉承，圆滑世故，他使了很多手段。

他隐隐感受到亡国风雨欲来的气息，所以早早打算，后面可以活命，也不全是运气使然。

他甚至见过裴南山，梁安知道亡国，裴南山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曾偷偷见过他，也劝过他，他总是把脊背挺得很直，给他一个可望不可及的背影。

他拼了命往上爬，却觉得离他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