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第五 到达小城
火车沿着轨道不知疲倦地疾驰,窗外的青山、树木、村庄,如幻灯片般快速掠过,一闪而过,逐渐消失在视野里。列车走走停停,乘客们拎着行李,神色匆匆,有人带着奔波的疲惫,有人满是归心似箭的急切,每一个人都在为生活奋力前行。
这段旅途恰似人生,那些刚刚还一起谈天说地、相谈甚欢的旅伴,下车后便天各一方,转瞬即逝。可新的交流又很快接上,大家似乎并不会因为有人离去而感到失落。我们就这样在不断认识与遗忘中度过一生,直至自己也在茫茫人海里消失不见。
沈建军喜欢待在火车这狭小却安逸的空间里,半梦半醒间,懵懵懂懂地度过一个个日出日落。在这里,仿佛时间都失去了束缚,他只需静静等待终点的到来。
火车缓缓稳稳地停靠在站台,车厢广播通知终点站已到。沈建军拿着行李,看着车厢里寥寥无几的乘客,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不舍。车门打开,一股寒意扑面而来,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已离家千里,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与拥挤。他深吸几口寒风,打开行李箱,找出一件秋衣穿上,拖着行李走在简陋的站台上,沿着车厢慢慢前行,透过车窗,看到那些忙碌的乘务员。
他还看到了那个曾出现在睡梦中的女乘务员,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艳遇虽遥不可及,但想象总能填补男人心中的遗憾。人在陌生又舒适的环境里,总会特别向往一见钟情。而作为一个已婚男人,沈建军心底又渴望那种一夜情式的浪漫,一场荷尔蒙四溢的邂逅,在满是暧昧的氛围里相逢,无需拖沓,直抒胸臆。不过这种可遇不可求的事,或许只有在意识迷离的梦境中才能实现。
沈建军站在车站门口,拒绝了一波又一波拉客的人,最后安静地坐在一个角落。这里的空气陌生又清新,街道干净整洁。在这个不知名的边境小镇,他静静地站着,仔细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人们没有穿着奇装异服,也看不到城市里的高楼大厦,一切古朴而充满生机,阳光温暖却不燥热。
他打开手机查看目的地,顺手给老婆打了个电话。老婆很忙,没说几句就有事挂断了。一句“一切安好”,成年人的世界里,似乎少了许多儿女情长,只要一切都好,曾经的激情与爱意,此刻都显得有些多余。
按照安排,他今晚前到达目的地就行,所以他打算推着行李走过去,可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只走了十分钟,就累得几乎瘫倒,只能靠在行李上,站在路边拦车。
路上车很少,好不容易等到一辆出租车。司机十分热情,也很健谈,不停地询问他从哪里来、到这里做什么,话题越聊越广。沈建军腰酸背痛,只能随口应付着。司机还热情地当起向导,指着路边的建筑一一介绍,甚至还神秘兮兮地给他讲一些野史传闻。好在路程不远,司机把他送到一排老旧门面旁时,还递给他一张名片,说要是想出去玩可以包车。沈建军客气地道谢,随手把名片放进包侧边的口袋。
“乾悦轩”的招牌在一众店铺中格外显眼。他走进店里,映入眼帘的是满墙的字画和柜台里琳琅满目的古玩,旁边有一个宽大的木质茶台,三个人正坐在那里喝茶聊天。沈建军提着行李走进来,三人同时看向门口,其中一个人爽朗地说:“小伙子,你也是受邀来的吧?来,先过来坐。”
沈建军礼貌地笑了笑,把行李放在一旁,走到茶台边。坐在对面摆弄茶具的男人也笑眯眯地对他说:“坐。”边说边指了指两人旁边的木椅,拿起一个杯子倒好茶,推到他面前。
沈建军连忙接过杯子坐下,连声道谢。一时间,气氛有些安静,还夹杂着一丝尴尬。看着眼前三位年长者,沈建军不知该如何交流,从穿着打扮看,他们应该是生活安稳、衣食无忧的人。
“来吧,小伙子,你先自我介绍一下,他们也是刚到不久。”对面的老人率先打破沉默,指着旁边的两人说道。
“我叫沈建军,从上海来,几天前收到一份邀请函,就过来了。”沈建军喝了口茶说道。
“没了?小伙子说话够干脆的。”老人笑着打趣。
“这位叫姚忠本,是湖北襄樊民政局的老局长。”老人指着稍胖一点的老人介绍道。
“叫我老姚就行,早退休了,现在就是个普通老头。”老姚连忙摆摆手,爽朗地笑道。
“这位叫陶进良,是安徽六安水利局的老局长。”老人又指着头发稀少的老人说。
“我今年也退居二线了,不再是什么局长了。”老陶也对大家说道。
“我呢,你叫我老陈就行,是这个店的老板。”老人指了指自己。
“老陈啊,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老姚这时说道。
“对,我老家是江苏的,来这儿有十年了。”老陈若有所思地把玩着茶具说道。
“怎么在这儿定居了?家里还有其他人吗?”老姚接着问。
“说来话长,不说我了。你们一共应该是四个人,还差一个。”
“对了,什么时候出发啊?坐了这么久的车,我现在就想找张床好好休息一下,真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老陶这时推了推椅子,伸直腿敲了敲。
“还早呢,今晚到这儿就行。我负责等所有人到齐,把你们送过去就完成任务了。”老陈给每人重新倒了杯茶说道。
“那先把我们送过去不行吗?费用我出。”老姚笑呵呵地对老陈说。
“这不是钱的事儿,没那么简单。这样吧,快中午了,大家能从全国各地聚到一起也是缘分,我请你们吃饭,等人齐了就出发。”老陈认真地说。
“要请也是我请啊,我们对这儿不熟,你带我们去尝尝当地特色。”老姚豪爽地说。
“我现在也不饿,我看这条街挺有特色的,要不我们出去转转,回来再吃?”老陶一边用手敲着腰,一边走到门口对大家说。
“也行,你们沿着这条街往前走,还有一个湖,那儿景色不错。等你们逛一圈回来,正好吃饭。”老陈说。
老姚站起身,拍了拍沈建军的肩膀,“小沈,走,一起去逛逛。”
沈建军本来就觉得有些尴尬,除了喝茶,都插不上话,一听要出去逛逛,连忙站了起来。
眼前是一条石板铺就的道路,狭窄又陈旧,处处透着历史的沧桑。石板上布满了灰色的苔藓和一道道划痕,道路两旁的房屋都是用石块堆砌而成。所谓的店铺里,也没有琳琅满目的商品,街上冷冷清清,看不到几个人影。走在这幽深的巷子里,仿佛时光倒流回了远古,只有房屋顶上的卫星接收器和墙边的电线,还提醒着这里身处现代。
沈建军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突然听到老姚在后面大声喊道:“小沈,等等我。”他回头一看,只见老姚把外套脱了,搭在手背上,正大步朝他走来。
“陶老呢?”沈建军见只有老姚一人,不禁问道。
“他说腿脚不好,正好他喜欢古玩,在那边几家店里淘宝呢。”老姚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
“再往前走十多分钟,那个湖的风景特别好,走走走。”老姚说。
“姚老,你对这儿也挺熟啊?”沈建军边走边问。
“哪有,我也是第一次来,是刚才店里的本地人说的。小沈啊,我看你不太爱说话,这可不好,你这年纪也不小了,得学会融入社会。”老姚语重心长地说道。
沈建军感激地对老姚笑了笑。
“你知道这条街为什么叫长平街吗?”老姚看着那些古色古香的建筑说。
“这也能叫街?叫长平巷还差不多。”沈建军看着狭窄的道路,打趣道。
“可别用现在的眼光看,据说前面那个湖救过卫青的命,他在这儿养过伤,后来就叫长平街了。”老姚说。
“卫青?哪个卫青?”沈建军惊讶地问。
“汉朝的那个卫青。其实这座城市别看现在不起眼,在古代可是个重要的枢纽,只是到了明代才慢慢衰落了。”老姚说。
“你猜猜老陈为什么大老远跑到这儿落脚?”老姚神秘兮兮地问他。
“做生意呗,这儿靠近边境,做生意很正常。”沈建军说。
“你呀,做边境生意不去口岸城市,跑这儿来?这儿离最近的口岸可有一两百公里呢。”老姚说。
“难道是走私?”沈建军想了想老陈开的古玩店,又说,“他在这儿走私国宝?”
“哈哈哈,你说的,我可没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老姚笑着说。
沈建军感觉被耍了,刚要追问,就听老姚大喊:“看看前面!”
沈建军连忙快走几步,站到湖堤上,眼前豁然开朗。湖水碧绿清澈,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蓝天白云。老姚也沉浸在这美丽的自然景色中,不再说话。四周静谧安宁,美如诗篇,湖面的绿波上仿佛蒙着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让人不敢大声言语,生怕打破这份宁静。几只鸟儿飞过,尾尖轻触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两人把外套铺在地上,静静地坐着,沉醉在这绝美的景色里,过往的种种思绪,也在这一刻得到了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