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寻获与失落

法芙娜露出费解的眼神，她黄玉般的瞳孔眯成一道细缝，警惕、怀疑、困惑、质询……无数情绪从其中闪过，最后却化为被逗乐的谑笑。

“小小诗人，如此狂妄。”她伸出巨蟒般修长的脖颈，嘴巴微微咧开，露出尖刀般致命的龙牙，声音沙哑而粗糙，如厉鬼亡魂的嘶啸，“口出不逊，可笑可笑。”

她哼了哼，鼻腔呛出点点火花，仿佛很满意自己刚刚编的小调。

简直是噪音，不对，是堪比酷刑的进攻性言灵——李维注意到身后的伯爵一行人痛苦地捂紧了耳朵，他隐隐猜到那些被法芙娜掳走的诗人死状为何无比凄惨了。

歌龙法芙娜，这称号本身就是最直白的反讽。

“太美了！好似春风般轻柔，又如冬雪般纯粹！夫人！即便把全世界的诗人捆在一块，绞尽脑汁七天七夜作词编曲，也无法抵得过您随口一唱！”

李维陶醉地拍了拍手，他又深鞠了一躬，偷偷朝耳窝里塞两簇布头，“夫人，我想您或许误会了我的意思。”

“是吗？”歌龙扬起头颅，显出很受用的表情，“难道汝另有隐情？”

“是的！最尊贵最美丽的夫人，您修长的身躯，如同福地最挺拔秀丽的山脊，您优美的歌喉，更是寻遍世间也难觅敌手，您是诸神造物中最闪亮的一颗钻石，您是美得伟大，美得奇迹，美得简直就是美本身！”李维不顾同行人鄙视的目光，高声赞叹道。

“汝太客气！吾也不过芸芸众生之一。”法芙娜扬起翅膀，如谦逊的淑女般掩住嘴巴，发出滚滚夏雷般的笑声。

“不，您的谦逊是您高尚品德的具现，可对我这样的崇拜者而言却是无情的折磨，我不允许您这样贬低自己，这样……这样侮辱自己！因为那简直就是对美本身的亵渎！”李维捂紧心脏，展露出痛苦的神情。

“唉……”法芙娜摇了摇头，烈阳般的眼睛里满是同情，“小人儿，原谅吾的无心之错，或许太过美丽也是种罪过……”

“正因为此！正因为此！”李维猛地扯紧琴弦，仿佛要将其拉断，“我才难以接受！我才难以容忍！如此美丽的造物，居然有着这样巨大的瑕疵！”

“什么瑕疵！”法芙娜长声低吼着，声音隐隐透着愤怒，她吐出的炽烈气息差点将李维掀翻在地，“小人儿，汝最好给吾解释清楚！”

“我害怕……我害怕您会生气。”李维嗫嚅着说道，向后缓缓退了两步，“虽然为美而牺牲是最崇高最壮丽的牺牲，但我害怕会因此而有损您宽容大度的美名。”

“不要废话！”歌龙怒吼，朝李维头顶喷出热息，随之而起的火焰似乎要将整个世界的空气燃烧殆尽，磅礴蒸汽让李维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已化为灰烬，炽烈的闪光则炫得他睁不开眼睛。幸而这排山倒海的龙焰只是从他头上燎过，所吞噬的不过是帽子上的羽饰。

身后的伯爵一行人可没那么幸运，他们被吓得人仰马翻，蜷缩在地上直打哆嗦，甚至有几个年轻的侍卫尿湿了裤子，但又迅速被热气蒸干。

“说……小人儿，吾允许汝在解释清楚前活命。”她皱起洞穴般的鼻腔，灯塔般的澄黄双眼紧紧盯着李维。

“您……您的犄角……难道没有人胆敢向您说真话吗？”李维微微屈身，勉强维持着平衡，“它简直就像是劈开山脉的断崖、阻住水流的顽石，就像是宝剑的锈迹、美人的皱纹，让您的美丽大打折扣……”

“当然，您依旧是世间最美的存在。”仿佛察觉到巨龙高涨的愤怒，李维急忙补充，“可您可以更美，可以超越自己所创造的极限，这也是我斗胆向您要求犄角的原因！”

“瞧瞧他，嘴里一套一套的。”不远处，雀儿扬起嘴角，有意无意地瞥向身旁的艾蕾，“但愿你别被他忽悠了。”

法芙娜的反应可远比雀儿剧烈，她张开布满利齿的血盆大口，发出如雷般的震吼，矿山开始摇晃，一些细碎的石砾甚至因此碎裂。法芙娜一步一步，目光如炬，喷吐着热息，直至逼到李维身前。

可李维一动不动，只是微闭起眼睛，仿佛要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只是皱起的脸庞上满是痛悔与遗憾，那轻轻张启的嘴巴里，还念叨着“可惜可惜”。

“是真的吗？”歌龙转过目光，扫过李维身后颤颤巍巍的伯爵一行人，后者赶紧使出吃奶地劲点头，可迎上巨龙冷冽的目光，他们又纷纷瘫倒在地，拼了命地摇头。

“看来是真的。”法芙娜呼出长长的叹息，卸下了所有的威胁，“不必害怕，汝忠言逆耳，是吾太过骄横。”

“您没有错。”诗人睁开眼睛，被烟熏得热泪满眶，“错的是我，其实换一种角度看，这犄角也是十分的……呃……十分的雄壮，显得您很有……呃……很有气势！”

“住嘴！不要再安慰吾了！”巨龙严厉地瞥了眼李维，话语却是出奇的温柔，“汝说得对，吾这就褪掉这无用的装饰……”

“您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了，法芙娜大人？”李维柔声劝道，“何必只是为了我一己偏见，就放弃这样……呃……这样威武的犄角。”

“不是为了汝，小人儿，是为了美！”法芙娜猛地腾空而起，双翼铺展，遮天蔽日，她混身笼罩着金红色的璀璨光晕，如同美惠女神临凡的霞光。

“没错，是为了美。”李维喃喃附和道。

光晕越来越强，甚至将太阳的光芒都压了下去，天地都被炽烈的白光所淹没，当光芒渐熄，一道纤美的身影飞旋着落到地上。

“不是吧，又来这一套。”

少女银色的长发被束在牛角型的发卡下，闪着奇异的光晕，却仍无法掩盖她惊艳的面容——眉毛弯长，鼻梁高挺，睫毛又弯又翘，眼睛大而明亮，眸子是黄金的颜色。唇线柔艳而温婉，唇角上挑，带着一丝令人捉摸不定的娇媚笑意。

歌龙法芙娜敛了敛如白玫瑰般铺展在地的衣裙，伸手取下发卡，任满头银发倾洒而下，她打量了片刻，将发卡扔给李维，“诺，送给你喽！”

“这是……”李维捧住发卡，它看起来平平无奇，和农家姑娘所用的别无二致。

“我的犄角。”法芙娜用手指绕着头发，哼起了干涩刺耳的小调。

呃……

“小人儿，你不会不知道，雌龙是不长角的吧？”她扬起眉毛，面带微笑地点了点李维手中的物件，“平时我的角，就是用这玩意变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