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传说之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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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大阏氏不易做(七)

尹秋水注意到火光时,刚和司徒星悠欢天喜地将挑拣好的宝贝搁置妥当。母女俩拣了些喜欢的,但喜欢的,不一定是最昂贵的,身为当权者,她们极聪明地知道需要给出力尽力的人“留好处”。普天之下,能将人与人联结在一起的,除了血脉至亲,大抵缘自“利益”。

“聂叔,发生了什么事?”司徒星悠望着那山坳之中的烟火,好奇地问聂云,“难不成还有些漏网之鱼?须用火攻?”

聂云得了令不能让尹秋水和司徒星悠过去,只应声道:“或许吧!帮主吩咐咱们护着副帮主和少帮主,他处理完立刻过来。”

司徒星悠一听“或许”二字,就知可能因为别的什么,有什么是她堂堂长公主不能去的呢?明媚的少女眨了眨灵动的琥珀色双眸,“娘亲,我们偷偷去。”

尹秋水摇摇头,既然司徒夜不让她们过去,必然有他的道理。“魔谷”情况复杂,去了,或许添乱。

“咱们等着,莫去添乱。”她对女儿比划。

过了好一阵,那远处的火光熄灭,寂静的暗夜不知何时撒下淅淅沥沥的雨水,火光熄灭处,如烟似雾,让人瞧着升起莫名的忧伤。一行白鹭从山谷中的一端飞起,在那曾经的火光处盘旋了几圈,似乎在进行着某种不知名而神圣的接引仪式,引领着那火光中肉身消逝的灵魂。细雨停歇时,那行白鹭也悲鸣着飞走。

“难道逝者都是些灵魂圣洁之人?是以引来百鸟引度?”母女俩均在心中暗忖。在西戎信仰中,唯有灵魂圣洁之人方可由飞鸟引领魂灵升入天国。

此时,在火光熄灭处,司徒夜杨平以及在场的战狼帮兄弟,已为这些被侮辱、被凌虐、被践踏的亡灵完了最后的祷告。

尹秋水与司徒星悠安静地等着司徒夜,他踏着月色,脚下皮靴底有些轻微的泥泞,他的脸色是凝重的庄严与肃穆。在见到这群可怜的女人时,他方知晓,这世上确实有炼狱,那些不配为人的禽兽不如的男人为了满足自己的兽欲而建成的炼狱……

司徒夜命战狼帮兄弟找来衣服勉强给她们遮掩身体,她们无法言语,也看不到光明,却能听到一个男人柔和地问她们,“想要什么?”这询问带着温暖与悲悯,在这炼狱之中恍若天籁。

他看着她们一个个颤抖着哆哆嗦嗦在地上摸索着写着不成形的“死”字,眼眶已湿润,即使出去,她们已无法生存。顿了顿,司徒夜朗声道:“我成全你们。”

他看见她们脸上露出轻松的、充满感激的神色,死亡于她们而言,是最好的解脱。接着,人群中有人使劲拍了拍手,一阵阵细微的婴孩哭声传来。他看见无数双手作着同样的托举之态,从木屋深处传递出一个……两个……三个婴孩,司徒夜赶紧命人接住。然后,木屋中所有的女人重重向他们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她们静静地相拥在一起,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等待着解脱……

司徒夜带着这帮兄弟驰骋沙场、快意江湖多年,剑上早已浸染无数鲜血,唯这一次,剑尖滴落的鲜血,让他们感到不忍与悲痛……

三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婴,尹秋水与司徒星悠在见到这三个啼哭不止的女婴时,刹那间猜到是怎么回事,情不自禁脸变得煞白。

“我们送走了她们最后一程,期望来生她们能得安宁与幸福。”司徒夜道。

尹秋水凑近前去,轻轻抱起其中一个最瘦小却哭得最大声的婴孩,孩子大约感受到与母亲相同的柔软与温暖,睁着黑亮的眼睛看了看眼见慈爱的脸,停止了哭泣,小小的嘴扯出小小的弧度,竟然笑了。

司徒星悠奇道:“为何我抱着的这个小奶娃,仍旧哭个不停?难不成是嫌弃本公主不如娘亲美貌?”

尹秋水笑着摇头,她双手抱着孩子,没法子表达,只在心中叹道:“也许天下间做了母亲的女人,总会有几丝相同的气息。“

司徒夜替她解释:“许是做母亲的人,会有一些共同的特质,比如说温柔,还有爱。当然,”他微作停顿,瞧着妻子温柔地哄着怀中婴儿,想起当年尹秋水孤身带着女儿住在圣医岛时,大抵也是这般模样,他语声轻柔,“当然也有可能是饿了。”

他这一句“饿了”,引得司徒星悠和聂云怀中的两小只哭声更为响亮,就连适才在尹秋水怀中微笑的那一小只也开始不安分地吮吸起自己的手指。

司徒星悠道:“怎么办?这地方哪有这些小东西可吃的?难不成饿着肚子一路哭着回去?”

杨平道:“还不至于,兄弟们在刚才那地方外面,发现了一对圈养的雪豹,还有一窝幼崽,帮主让咱们一块儿带上,这会儿排上用场了,那母豹刚生产不久,应该有不少奶水。”

“雪豹么?”司徒星悠眯了眯与母亲神似的弯弯月眼,“本少帮主也瞧瞧去,挑两只好的自己养。”她一直期望着能训练出与爷爷司徒烈豢养的“小黑”同样厉害的豹子。

天边现出曙色时,司徒夜一行早已回宫,三小只暂时被妥妥安置在西戎最好的育儿堂,尹秋水大阏氏计划让上官世家物色好适当的人家再送出去好好抚养。

半年后,西戎大单于签令颁布了一部明确保护妇女权益的法令,对虐待、遗弃、剥削和暴力侵害女性的行为明文规定了惩戒措施,旨在保护更多的女性免受侵害。同时,鼓励各地建立女子书院,为不同年龄段的女子提供教育,各地刑署加大了对拐卖妇女儿童的打击。

“真好,长生天,祈望天下无拐。祈望天下间男女彼此尊重、爱护。”法令颁布那日,大阏氏尹秋水在心中默默祷告。

岁月悠悠向前,转眼,毅王司徒言已为人父,喜提龙凤胎一对。司徒星悠长公主升辈进阶为姑姑。原本,应为“堂姑姑”,但司徒夜却道;‘堂字未免生分了些,星悠既然是小言的妹妹,自当为姑姑。至于朕和大阏氏,自然是爷爷奶奶。’

“皇爷爷和皇奶奶”尹秋水在心中暗忖:“想不到貌美如花的我,竟然已经是奶奶辈的人物,苍天啊!大地啊!谢谢你们啊!我得多适应适应。”

双胞胎儿女诞生后,司徒言小俩口请皇叔皇婶儿为孩子取名。

尹秋水心道:“雪妍从怀孕到生产十分辛苦,这命名权嘛,至少得给雪妍留一伴,另一半给小言自己。取名字这种事颇费心神,若让我取,那就一切从简,龙凤胎嘛!那就司徒龙、司徒凤好了,嘻嘻……哈哈……所以,还是别让我取名字更好。”

司徒夜被老婆心中那随随便便的俩名字——司徒龙、司徒凤给彻底打败,微笑着对侄儿道:“名字你们取便是,雪妍生产辛苦,取名的事,也当征求征求她的意思。”

毅王夫妻恩爱,小俩口有商有量给孩儿取了名字。女儿司徒清,儿子司徒简。

“只是,清儿与简儿,谁大谁小呢?”姑姑司徒星悠发问。俩孩子出生时,前后脚也不过瞬间,身边人皆忙作一团,谁也说不清。

“这样吧,公平起见,男女平等,谁打得过谁,谁就是老大。”司徒星悠姑姑十分霸气地说。众人皆以为然。

就这么着,日子又丝滑地往前溜,这场“谁大谁小”的分辨终于在长公主司徒星悠出嫁前夕尘埃落定。

彼时,大阏氏尹秋水正领着毅王妃上官雪妍、即将出阁的长公主司徒星悠以及一众宫女侍臣在“皇村”闲庭散步,闲话家常,一只粉粉的糯米团子跌跌撞撞向她们奔来,“娘亲,姑姑,娜娜(奶奶),清清是姐姐,是姐姐。”

尹秋水蹲下身,芳香的糯米团子撞进她怀里,侧脸亲了亲她,“娜娜(奶奶),清清个儿高,比弟弟高,清清把弟弟打倒了。”此话刚讲完,后面一个略微小那么一点点的浅蓝色糯米团子也摇摇晃晃地跑过来,“简儿系(是)哥哥,系(是)哥哥”。

两个糯米团子在祖母怀里也有你推我攘、互不想让的阵势,母亲上官雪妍笑道:“不都一样吗?还争起来了,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哥哥,不就得了。”

“不,清清要弟弟,不要哥哥。”司徒清小脸一扬。

“我系(是)哥哥,清清妹妹。”司徒简挥舞着小拳头抗议。

“停停停”关键时刻,能震得住两只小魔丸的唯有“以魔性克制魔性”的姑姑——司徒星悠,“咱今儿还真得把这名分定了,输家不许耍赖。”

一粉一蓝两小魔丸点头赞同,众人皆无异议。

“简单点儿,以此为起点,以对面那蔷薇篱为终点,谁先跑到谁老大。”司徒星悠纤纤玉手指着那百米外的蔷薇篱,娇声道。

“咻——咻——”一蓝一粉两小只的身形不过比小鸭子的速度快一些,齐齐摇摇晃晃地奔向盛开的蔷薇篱下。

“加油——加油——”在众目睽睽之下,两小只奋力奔跑,粉嫩粉嫩的娃娃着实吸引了不少在皇村游玩的平民百姓的注意,纷纷驻足观赏团子跑步这可爱且养眼的画面。终于,粉色那只最先触到终点,白白的小胖手刚摸到蔷薇篱,却听得后面一声“噗通”,原是蓝色小魔丸跑得太急,重心不稳给摔趴下。

粉色的司徒清一个转身摇摇晃晃奔到蓝色的司徒简身旁,抬起小胳膊努力扶起司徒简,抱了抱努力忍住眼泪不哭的小同胞,用稚嫩的语言安慰道:“吹吹,不痛痛,抱抱,不哭哭。”这对龙凤胎,虽说平日里为了“谁才是老大”争得不亦乐乎,关键时刻,却也守望相助、相互扶持。

尹秋水等人赶上来时,司徒清已替司徒简拍掉身上的尘土,两小只友好地相拥在一起,众人听到司徒清小嘴里口吐着安慰的话语,“弟弟乖,姐姐会保护你的。”

司徒简赛跑输了,又得了司徒清安慰,小魔丸心中想着“有个姐姐也不错”,口中就水灵灵的喊了声“姐姐”。

“成了,这下子分清了,省得日后我不在家的日子,你们两个互掐。”司徒星悠随口说道。

岂知,她这无心之言,又引得尹秋水红了眼。虽说司徒星悠与完颜昊哲两情相悦,西戎与北狄两国交好,交通便利,但究竟是远嫁,一年之中能有几次见面的机会?

一旁的上官雪妍见此情形,赶紧招手示意两小只来尹秋水身旁,嘻嘻哈哈一阵,将尹秋水的愁绪引开。

其实,司徒星悠与完颜昊哲的亲事,在小妮子十五岁及笄之礼那年订下,一来皇室联姻乃两国大事,需得诸多筹备;二来,团子舍不得阿爹阿娘,司徒夜夫妇自然也舍不下“掌上明珠”,成婚之事最终敲定在司徒星悠十七岁这一年。

完颜昊哲与司徒星悠能走到一起,也挺不易,中间最大的阻碍,竟然是司徒星悠自己。及笄之礼前三日,北狄送来的所有贺礼之中,有一份小王爷完颜昊哲特意准备的礼物——一只银簪,簪子工艺精巧,看上去形如柳叶亦如笑眼,奇异之处却是簪上有一些类似星型的镂空之处,此外,还有北狄小王爷亲笔写给西戎长公主的书信一封。

大阏氏尹秋水盯着北狄送来的二十余车礼物,揉了揉看得有些酸胀的眼睛,比划着问夫君:“就算两国邦交匪浅,也不过是团子及笄之礼,搞得像下聘礼似的!阵仗大过头了吧!“

大单于司徒夜剑眉微挑:“是夸张了些。不过心意倒挺实诚,昊哲的心思难道你我还不清楚吗?只不过星悠的心思至今未明,婚姻大事不可儿戏,就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得征求征求女儿的意思。”

提到这层,尹秋水有些伤脑,“我明明觉得团子喜欢昊哲,可自从思咎宫一别之后,星悠似乎故意在躲着昊哲,昊哲的书信写了一堆,她却连回一封都不肯。”

“是啊,星悠究竟怎么想的呢?”完颜昊哲亦在想,自思咎宫一别,他写给她的书信如石沉湖底,杳无音讯。就连此刻,他人已随礼物一块儿到了西戎,司徒星悠却找了各种理由拒绝与他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