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作家之死
L用手杖在那段残垣上敲了几下,杂草疯狂的缩回泥土,墙上的伤痕瞬间愈合,他身上沾满的泥土,露水全部消失不见,一扇木门在他面前打开。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L对C说。
“怎么了,H又跟你说了什么话了?”C用手撑着自己的腰,缓缓从藤椅上起来,他已经很老了,不过,他是不会死的。
“我就是那个闯入者,对吧?“
“坐吧,孩子。”面对着气势汹汹的L,C指着他对面的一个座位,“我这里有一样东西送给你,是那个作家留下的。”
“是你把他推进了一个空间,因为某些原因,他回到了幼年时期,”L并没有坐下,“可是你又没有让他在那个空间里默默死去,而是又让他来到这里——成为我,然后接替你的任务,对吧?”
“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很久了,”C用手帕揩了揩自己的眼睛,“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自从我认识你后,你就不断的引导我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和他进行斗争,你一次又一次的怂恿我毁了他——那个我曾经成为过的作家,对吧?”
“这是当时,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C伸出手去抓桌上的茶杯,却被L抢先夺过,用力摔在地上。
“就是这样,对吗?”L顿了顿,“你怕他触动了开关,让你和这个世界一起消失,你为了阻止他,就这样做了,对吗?”
“H想要杀了他,我也是为了阻止H。”
“她有什么能力去做?”
“她手里那个杯子,会让我们同归于尽。”
“那个女人,她是根本不会这么做的,她就是个……”
“她很聪明,你不要被她塑造的表象骗了,而且,她足够狠心。”C用手在桌子的侧面摸索,找到一枚铜环,用力一拉,原来是一个抽屉。“这是那个作家写的,准确的说,是写给你的。”
“那个女人怎么办?就让她在cafard享受永恒的孤独吧。”L用力拍打了一下墙壁,屋顶上挂着的本就摇摇欲坠的蜘蛛网随着灰尘扑簌簌的落下。
“其实她对你不错,尤其是你小的时候。因为我曾经对她说过,你是有能力毁灭那个作家的人。她不明白,你就是那个生死未卜的作家。”
“她为什么不会老?”
“勿忘我(药水名)的副作用,她不会老,不会死,而且永远不能离开cafard。而我,因为把那个作家推进空间,得到的惩罚就是老而不死。”
L看着眼前的这间小屋,已经有了破败的样子。
“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吗?”
“有,离开这个世界,到我原来的世界去。这个世界的一切就限制不了我了。”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放弃离开,就是有猫一样短的寿命又怎样?你已经在这里活了很多年了……”
“那个时候,你刚来到这里,需要引导。”
“现在,我呢?”L坐下,从C的手里接过一个信封,和一张卡片,都因为时间的久远而变得酥脆。
“你已经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了。”
“我已经不是他了。”L说,“没有意义的。”
C指了指那张卡片,L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张话剧的门票。“我邀请你看一出话剧怎么样?”
“这个?”L有些难以相信。
“在现实世界的一个剧院上演,你现在回去,应该能赶上。”
“如果我回去,还能回来吗?”
“这出话剧在晚上开演,只有现实世界里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你脸上,你才能正式回到现实世界。”
“我为什么要去,我为什么要听从你、还有他的安排?”
“那出话剧里有你的过去……”
“那不是我!那是他,那个疯子一样的作家的过去!”
“如果你真的这样想,那就太好了。”C咳嗽了一阵,“不过,你还是去吧,就当是为了我,和为了已经逝去的天才……”
“他才不是什么天才!”L声嘶力竭。
“我累了,孩子,”C闭上了眼睛,“你自己决定。”
当L来到现实世界时,时间是晚上八点。他来到自己的座位——第四排中央,把票的存根装进口袋,因为戴着刚才在剧院门口买的口罩而感到不适。“这是什么活见鬼的规矩。”L在心中小声嘀咕,“还间隔就坐,是座位剩的太多了?”
话剧八点半开演,剧院里的其他人都很兴奋,他们有的在大声交谈,有的窃窃私语。“嗳,你听说了吧,那个作家失踪了六个月了,”一个人对他身边的女孩说,“不会真的像这出话剧里演的一样,变成《作家之死》吧?”这时他们后排的一个人插嘴道:“要不是因为他离奇失踪,这话剧半年前就该演出了。”
“才不是呢,那是新生!”突然,那个女孩喊道,“在话剧里,死就是生,生才是……”
L心中一颤:我长着和那个作家一样的脸,不会被人认出吧?还好自己戴了这个叫做口罩的东西。想着,他把帽檐向下压了压,低下了头。
话剧准时开演,内容如下:
房东太太(打开房门):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即刻就可以搬进去。租金一个月一结,你是调到附近来工作的吗?年轻人,恕我多说一句,如果你的单位有宿舍,就不要这样乱花钱。
作家:噢,不是,我一直都住在这附近,最近我的房子出售了,要找个落脚的地方。(他把行李搬进屋子,环视了一下。)一室一厅一厨一卫,还不错。
房东太太:怎么,卖房子?
作家:嗯,我和我的前妻离婚了,房子卖了,一人一半。
房东太太: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作家:我,是个卖字为生的人。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按时付给你房租的。
房东太太:祝你有个好前程。(转身离去,关上门,摇摇头。)
(电话铃响了)
作家(接电话):您好,您哪位?噢,我知道,我记得,我怎么会忘呢?我是欠你们一本书,我会尽快写的,请你们再给我一段时间。
作家(自言自语):这场婚姻严重影响了我的工作,还好我及时做出了决定,离开了那个可怕的女人。(在电脑面前坐下。)可是谁能拯救一下我灵感的贫乏呢?(一个字都没写出来,坐到了沙发上,打开了已将将近一年没有看过的电视节目。)净是这些无聊的东西,乏味透顶,怎么还会有人看?。
(电视机中的新闻播报:……3月28日……感染……死亡人数……)
作家(把目光转向电视旁边的背景墙,看到墙上渐渐出现了一个直径大概一米的圆洞。):难道是我最近工作太辛苦了?竟然出现了幻觉。(他向圆洞探过身去,发现那里面是一个空房间。)
(作家迈入了空房间,转了一圈,回过头来发现圆洞消失了。)
作家(用手摸墙壁,表示难以置信。突然,电话铃又响了。):这可怎么办,要是这里有电话就好了。(房间里出现电话。他大惊,颤抖着手接了电话。)好的,好的,我会尽快,两个月,不,半个月之后,好的,好的。(他挂了电话。)可是,没有东西怎么写呢?要是有个桌子就好了。(房间里出现书桌和电脑等物。作家目瞪口呆,随机大笑。把那个房间布置得和自己书房一样。)
作家:该有的东西都有了,可是我怎么写呢?(他打开了一个聊天软件,随机添加了两百个好友。)就这样找找灵感吧。(他挑选了二十个人,分别发给他们一条消息:“你好。”过了几秒钟,有两个人同时回复他:“你好呀。”)或许,可以这样……
(作家把其中一个人的回复复制粘贴到了和另一个人交谈的对话框里。然后故技重施,简短来说,那两个人在作家的介入下,毫不知情的和对方聊了起来。)
作家:哈哈,这不就是一个故事的开始吗?这下我有的写了,交稿的事情不用愁了,而且我还有时间去继续塑造我的“完美人物休斯”了。
(几天之后,作家发现聊天的那两个人是一男一女,他们似乎志趣相投,每天都在互相倾诉自己生活中的种种不如意。)
作家:这个男人真会说话,我得学着点,对了,我要记下来。
(又过了几天,作家发现那两个人似乎相爱了,他们每天都有着说不完的甜言蜜语。)
作家:噢,这可真是一段美妙的故事,我想,我可以动笔了。(作家交了第一次稿。)
(作家得到了消息,书稿很受欢迎,有望获奖。)
作家:瞧瞧,这叫什么?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继续根据两个人的聊天内容写作。)什么?(突然,作家惊呼。)他们要见面!这可不行,这会让我身败名裂的!不,绝不能!
作家(离开座位,在房中踱步):这个故事该有一个结局了,让我来吧,用不着他们了。可是,他们似乎真的相爱了,我这样做,会让他们痛苦吧?嘿,听着,你这个小东西,总是为别人考虑,该为自己打算一下了。
(作家删除了那两个人的好友。)
作家:结束了,结束了。我会给他们写一个好结局。可是,可是,他们会怎么样呢?嗳,我干嘛要管那么多。
(过了一个月,作家得到消息,他的新书结局太过平庸,别说获奖了,简直就是勉强结尾,读者都很愤怒,有的甚至扬言要在他的脑袋上来一枪。)
作家:这些愚人!哪个敢对我开枪?(说着,他的手里出现了一把旧式手枪,他见怪不怪,把枪装进自己的上衣口袋。)苦役服完了,我该出去了。既然在这个房间里面可以要什么有什么,那就,来个大锤吧。(作家手持大锤砸墙,不过没有什么用,于是把大锤扔在一边。)那就,来扇门吧!(墙上出现一扇门,不过,门上有锁。)咳,钥匙!(一把钥匙插在了锁孔上。)
(作家成功的来到了客厅,电视还是开着的。)
作家:天呐,这要花多少电费?(他又一次坐到沙发上,想把电视关掉。这时,电视机中的新闻播报:……感染……死亡人数……)这是,那条新闻!(他呼吸变得急促,用力按按钮,想要关闭电视,可是没有用,电视似乎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
作家:等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伸手去掏自己的口袋,一把左轮手枪出现在他手里。)好吧,该有一个结局了。(他对着电视屏幕开了一枪。)
(一周后,房东太太去结房租,打开门看到这样一幕:作家倒在沙发上,半个脑袋已经被打碎,右手握着一把手枪。同样碎了的还有一个花瓶,看上去是射穿他脑袋的那颗子弹顺道干的,不过,花瓶碎片中的勿忘我依旧鲜艳。)
作家的一位女性朋友:噢,我知道这个可怜的家伙为什么自杀,他被他的妻子抛弃了。你们看,那花瓶里的勿忘我,是他妻子最喜欢的花。
作家的一位男性朋友:两个月前,我就该拦住他去买这样一个危险的东西,天知道他会用这把枪打烂自己的脑袋。
房东太太:什么都别说了,他要是有一份正经工作,他的妻子也不会离开他,这些也不会发生了。
(灯光转向作家的前妻,她已经和另一个男人结婚了。)
作家的前妻:噢,那个可怜鬼死了,这是早晚的事情。最近最让我担心的可不是这个,是我的情人竟然突然删除了我,难道男人都是这样让人失望吗?
作家前妻的丈夫:还好那个女人删除了我,要是再和她纠缠下去,我出轨的事恐怕就要让我的妻子发现了。不过她最近情绪忽高忽低,难道是因为她的前夫去世了?听说他还是个作家。
(话剧落幕)
在剧院的最后一排,一个黑影闪过。她欣赏着这一切——她创作的一切。
“自杀者的经历重现,重生者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黑影渐渐模糊,“一切的一切,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