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讲 贾母住处
在“刘心武爷爷讲红楼梦”第一辑中的《黛玉进府》这一讲中，我详细地讲了林黛玉到了荣国府以后，去见她外祖母之前的情况。《红楼梦》中的这一段情节介绍了贾母居住的院落有多么宽敞、华丽。现在，我要更加详细地为你描述，贾母的住所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因为，在《红楼梦》中，很多故事情节都发生在这个空间里面。
贾母住的院落很大，里面有很多房子，但是她活动的空间主要是正房。这座正房造在很高的石台上面。正房本身有五间，一大间在当中，两边各有两间，面积也都很大。
在《红楼梦》后面的情节中，出现了一个农村来的老婆婆，这个老婆婆大家都叫她“刘姥姥”。在“刘心武爷爷讲红楼梦”的第一辑中的《刘姥姥来》和《佛手柚子》两讲中，我讲到刘姥姥第一次到荣国府没能见到贾母，第二次来荣国府，才有机会到贾母的住处。当时，她参观了贾母的房子，非常感慨。她说：“老祖宗住的房子好高好大，里头那些箱子、柜子也都特别大，我在农村可没见过这么大的柜子。”她看到院子外头的墙边靠着一架梯子，觉得很奇怪。
梯子是干什么用的呢？农村的房顶大多是平的，所以，农村人要在房顶晒衣被、晒粮食、晾菜的话，就要爬梯子上去。
农村人为什么要在房顶上晒菜呢？原来，他们为了在冬天也能吃上蔬菜，习惯把茄子、豇豆这类蔬菜搁在笸箩里，在屋顶晒干，然后储存起来。贾氏家族这么大富大贵，房顶上有很高级的瓦、很漂亮的屋脊，而且也不是平的，那么贾家的人用梯子干什么呢？后来，刘姥姥想明白了，贾母房里的柜子都太高大了，仆人要取柜子最上面一格的东西，就需要爬梯子上去。可见，贾母住的房子不但面积大，而且高度也很惊人，是真正的又高又大。
在《红楼梦》里，曹雪芹曾写到贾母对林黛玉这个外孙女很疼爱。林黛玉进贾府以后，被安排住在哪里呢？贾母就留她住在自己身边。起初，贾母打算让仆人把宝玉从碧纱橱挪出来，跟她一起住到暖阁里面来。
可是，贾宝玉却不愿意搬到暖阁跟贾母一起住。为什么呢？
贾宝玉说：“因为我怕打扰您，我就住在碧纱橱的外头不就行了吗？”
原来，碧纱橱会把大房间分割成外间和里间。贾宝玉在他的表妹林黛玉到来之前就住在碧纱橱里面。现在，贾母安排林黛玉住在碧纱橱里面，贾宝玉搬到暖阁跟自己一起住。可是，贾宝玉想亲近林黛玉，所以才告诉贾母他就睡在碧纱橱外头挺好的。
碧纱橱外面的空间其实也挺大。所谓“在林妹妹的碧纱橱外头”，并不是说他们两个人睡的地方就隔着一层碧纱门、碧纱墙。其实，在碧纱橱的外面，贾宝玉要住的空间里是有炕的，也有外间和里间，也挺大的。
现在你记清楚了吗？林黛玉住在贾母住处的碧纱橱里面，贾宝玉就住在碧纱橱外面的一个空间里面了，而贾母自己住在暖阁里面。
所以你看，贾母这个住处不但高、大，而且很豪华。房里的空间也被分割得很巧妙，再来几个人也住得下。贾母的正房被分割成很多小空间，其中有一部分叫“暖阁”。暖阁窗口朝南，因此阳光很充足，是冬天很温暖的一个空间。贾母岁数大了，喜欢温暖，所以她自己要住在暖阁里。贾母的暖阁里都是炕。当然，她暖阁里的炕和农村的土炕不一样，都是用高级的砖砌成的。这炕上铺的被褥、布置的摆设也都非常高级。
那么，什么叫“碧纱橱”呢？古时候，在富贵人家的大房子里面，人们有很多办法把很大的空间再分割成比较小的空间。碧纱橱就是在大空间里面分割出来的一种空间。人们用很漂亮的木头雕成镂空的隔断，把一个大空间进行分割，当中还有推拉门。镂空的隔断上会糊着非常美丽的薄纱。这些薄纱往往都是碧绿色的，而且有时候，工匠还会在纱上画一些图案。人们将用这种办法隔出的空间，叫作“碧纱橱”。
在《红楼梦》里，曹雪芹还写到贾母很会享福，喜欢热闹。她的这座院子本来就已经很宽大、很漂亮了，但她并不满足，又在她的西院里面造了一间花厅。
什么叫“花厅”？古时候，大富 大贵的人家会在自己居住的院落里面 造一个特殊的空间。这个空间的里面 是被完全打通的，有一个小戏台，可以 供人们唱戏、看戏；也可以摆放很多桌 子，供人们举行宴会；如果人们 把桌子挪开，就可以站在一起 进行社交活动。这样一种专 门用来供富人娱乐、宴饮、看 戏、交流的场所就是花厅。很有讲究的是，花厅的窗外、门外必须有很美丽的景致，所以人们在这里种植牡丹花、芍药花、芭蕉树、玉兰树等或清新或绚丽或典雅的植物。
所以你看，贾母的住处不但院子特别美丽，房子里面还有很多的名堂，甚至还有富余的地方建花厅。在《红楼梦》后面的故事里，这花厅果然就派上用场了，府里有人过生日，大家就聚集在这里宴饮、看戏。
林黛玉到了荣国府以后，最初生活在这样一个空间里面。这是你必须搞清楚的。在《红楼梦》里，后面有很多故事都发生在贾母的这座院落里。比如，贾宝玉和林黛玉之间的很多故事就发生在林黛玉所居住的碧纱橱里面和贾宝玉所居住的碧纱橱外面的空间里。
你听我梳理这些内容，等于给自己奠定了阅读《红楼梦》的童子功。今后你读《红楼梦》，对故事里的空间，就心中有底了。如此，你读起来就会很容易明白，欣赏起来就很愉快。
贾母住在荣国府的最西边的大院落里，那么其他人住在哪里呢？请看下一讲。
既是窗框，也是画框
在这一讲中，我们了解到贾母房里的格局，有正厅、暖阁、碧纱橱……十分精致、气派、华丽、宽敞。我们能看出贾母是一位很有审美情趣的“老祖宗”。其实在《红楼梦》中，还有很多体现贾母审美情趣的细节。
比如，第四十回，贾母带着刘姥姥逛大观园，到了林黛玉住的潇湘馆，发现窗户上的窗纱不对头。她指出，潇湘馆里的竹子已经是绿色，应该换一种颜色亮丽、质地高级的软烟罗。软烟罗又叫霞影纱，是一种很高级的窗纱。这种纱软厚轻密，有雨过天晴、秋香色、松绿、银红四种。
从这个细节，我们就能看出贾母认为窗首先是一个画框，窗应该使外部的景物构成一幅优美的图画，因此在窗纱的选择上，也应该符合这一审美需求，外面既然是“凤尾森森”的竹丛，窗纱就该是银红的，与之成为一种对比，从而营造出如诗如画的效果。
我们通过阅读《红楼梦》，可以了解中华民族的园林艺术和建筑审美心理。而且，这些因素并不是生硬地杂陈出来，而是完全融进了小说的人物塑造、情节推动与文字运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