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昇平署规模与承差
据道光七年(1827)恩赏日记档载,二月十二日,总管禄喜因内学首领陈进朝消病当差,按例奏请添食因病裁退的一两月银时,面奉谕旨:
(一)道光七年二月十二日总管禄喜面奉谕旨
原南府自开禁以来,差事很齐整,外边人艺业比太监本强,究属太监当差事毕,无别事故。外边人别项事故,朕已难传究竟,往后无益事出难办,莫若全数退出。不是为省这点钱粮,况学生等又不是白吃钱,当差又好,总言往后无益。
其昇平署仍在太平村拢居住,开一随墙门,出入西爽村门,究竟是园内,为的是管事严紧。不走太平村门何故,以先昼夜任其闲杂人出入,深究难传。
其昇平署太监,每逢皇太后、万岁爷万寿与年节不能无戏,若连台大戏,一场上七八十人者亦难,无非归拢开团场、小轴子、小戏就是了。
其钱粮处、档案房现退出民籍人去,着加恩每处加添三两缺一分。俟后如有首领缺出,就着食三两太监好挑补首领之缺。再内学所定大粮之缺不得过几分者,亦毋庸拟人引见。万岁爷瞧谁好就放谁,裁添出自上恩。其太监若有不法之人,着禄喜只管奏请裁去大粮办理。再城内伊等仍住南池子,仍开通西苑随墙门,出入西苑门,所为严紧。着总管首领用心严加约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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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和乐礼节差事亦少不得,着加恩再添三两缺一分。
今改总名昇平署者,如同膳房之类,不过是个小衙署就是了。原先总名南府,唱戏之处不必称府。其昇平署总管定例七品官职,其禄喜伺候先皇多年,自道光三、四、五、六等年差事很好,又无别故,所以不裁钱粮官职,往后有总管缺出,按七品官为例。钦此。(18)
按:可以说这一谕旨基本上即是道光皇帝撤销南府的初衷,表面说是『并不是为省这点钱粮』,实则还是内府缺钱,所以把一个管理演戏的大机构南府化成了一个和御膳房相同等级的『小衙署』,并禁止把这个『唱戏之处』称为『府』。道光帝对总管禄喜解释说『外边人别项事故』已难揣究竟,『事出难办,莫若全数退出』,感觉似有难言之隐,且档案上也没有记录原因。如果说民籍伶人出入宫廷会带来许多麻烦,应当早已司空见惯。此点曾经有过多种揣测,如说民籍伶人和京城的官僚们私下往来等等,但未见任何可靠的文字依据。
南府改制为昇平署,宫里演戏还是要进行。这时道光皇帝亲选日期,特指派祥庆传旨,定在十九日吉祥日,新改昇平署首次唱戏。
(二)道光七年二月十二日选定昇平署开戏日旨
祥庆传旨,二十八日承应戏,未正戏毕,因十五日是破日,所以改十九日承应戏,其昇平署头一次承应戏,万岁爷赏个吉祥日期。钦此。(19)
道光皇帝事无巨细,自行决定,仪典的改动也是须臾了事。当然这也留下弊端,之后各朝当权者随心所欲地对仪典进行添加改动也成了一种常态。
(三)道光七年三月十五日改万寿承应旨
三月十五日祥庆传旨,皇太后正圣寿原系承应五天戏,今改承应三天戏。常年圣寿原承应三天戏,今改承应两天戏。嗣后初一日、十五日听记载再承应戏。所有应承应宴戏,若能按旧宴戏承应更好,若不能按旧宴戏时刻,就换新宴戏。有宴戏之日俟同乐园、重华宫承应戏至午初跕住戏,万岁爷别处少座,容伊等扮宴戏。皇太后圣寿、万岁爷圣寿俱不必唱大戏,人亦不够开团场,要寿戏,其中间唱小戏轴子。(20)
按:内廷伶人大量减少,许多剧目无法上演,各项承应只能从简。道光七年(1827)三月十五日,祥庆传旨道光皇帝首先缩减了皇太后和自己万寿戏的规模,有后人称此为英明之举。
图1-18
据道光九年(1829)的『昇平署人等花名档』统计,南府改昇平署后,署内伶人太监的实际人数只能演一般中短剧目,所谓三层戏台的大戏显然只能放弃。昇平署这时有七品官总管1名,八品官首领4名,八品官太监2名,以及一般太监上场人69名,后台人34名,总共110名,宫廷演戏机构人数已不及乾隆年间的十分之一,也就相当于当时三庆班的建制。道光元年(1821)经首批裁退外边民籍和旗籍伶人后,还有468名下圆明园,8年后人数减少了近八成,其改革措施算是相当彻底了。
改南府为昇平署所省钱粮数目最能说明问题,每年演戏开支从九千两减少到二千两,实际省下七千两银子。也许这些钱对宫廷内务府的广储司银库来说算不上大数目,但这也反映出道光皇帝努力节约宫廷开支的态度。
咸丰八年(1858)由于昇平署总管安福奏『为昇平署钱粮处所存钱粮不敷每年办公之用』(21),内务府总管遵旨查明昇平署专款用项银两,称:『臣等详查,道光七年以前,崇文门每年交广储司银库昇平署专款九千两,即作为发放该署钱粮及办公之用,因道光七年将南府应差人数裁减,用项较少,每年崇文门仅交备发昇平署钱粮二千两。』(22)
(四)道光二十年五月十七日昇平署选挑鼓师档
十七日,包衣昂邦敬徵着堂上笔贴式交进乐部和声署贡(共)用官林、虎儿。
奉旨,随给昇平署钱粮处当差,随戏打鼓教人,有差之日进内承差,无差之日教人。俟乐部有差之日仍然当乐部差事。其钱粮米石仍随乐部,今随昇平署处当差,应添公费制钱一贯,随钱粮处管箱人之例行取。其钱粮处管箱人明通仍着随戏打鼓教人,有差之日进内承差,无差之日教人。再正大光明中和乐乐器,于十九日堂派着人踏勘。(23)
按:道光二十年(1840)昇平署演出文武场的人手的确不够,总管禄喜于是『又求恩,现时内学鼓板之人短少,准其明通随戏打鼓』,还特别说明『教人花唱之日进内排差,帽儿排之日不必进来』。道光皇帝这时颇为犹豫,传旨说『召见包衣昂邦之时再传』。两天后,终于同意乐部和昇平署共用官林、虎儿两人。看来,增添两名司鼓之人也是颇费了些周折的。
道光朝演戏用度的宗旨,是能够节省的开支尽量从简。又有道光七年(1827)谕旨称『嗣后昇平署应用乐器、弦索,不交苏州制办,由造办处照制』。苏州地区制造乐器和琴弦等历史悠久,质量胜于北方。造办处不是专门制作乐器的,照样仿制当然不可能达到苏州的水平,不过道光皇帝并不在这些小事上计较。就这样,从道光初年开始,江南的织造府也减了不少麻烦琐碎的差事。
走过170年的大清王朝到了道光时期,政治、经济的沉重压力客观上造成皇帝的『力崇节俭』。《郎潜纪闻》记述,道光皇帝有一件黑狐皮袍因衬的缎边太宽,便命太监拿去添皮子,内务府说要银一千两,皇帝嫌贵,不愿添改,将就穿了。此举引致朝内大臣跟风,带动皮袍风行三十多年,京城内都以穿缎边很宽的皮袍为荣。作为一代君主,道光帝崇俭黜华,也算是后世的楷模了。
承南府而来的昇平署,因众多差事缩减、取消,承差事项相对单一。
差事之一,承应宫廷各种礼仪庆典时的奏乐、演戏活动,并负责挑选宫外艺人进宫承差或充作教习,这是道光时期的昇平署。但咸丰六年(1856)后,又选进了大量『外边学生』,其中有民籍学生,也有旗籍学生,这之后昇平署又不断挑选民间艺人入署承差。当然宫廷挑选民籍伶工极为严格,乾隆时由苏州织造遴选,咸丰朝与光绪朝则悉由昇平署官员负责。当时京师各戏园靠近下场门的一个厢座不得出售,专留给昇平署官员看戏审查,既可查核剧目违碍与否,又可随时挑选入宫承差的艺人。
图1-19
差事之二,安放演奏所用的乐器和搬运演戏所需的行头、切末,且常需与其他部门联系。如咸丰九年(1859)正月十三日,『收钱粮处来帖,于正月十六日、十七日,每日在同道堂承应戏,每日行用苏拉三十名』。同年,『钱粮处来帖,二月十九日杂箱传用盔头作匠役人等,并将十九段《昭代箫韶》切末代进,三月初一日在同乐园承应戏用,该作匠役人等莫误』。(24)
差事之三,收藏、呈递各类宫廷戏曲演出本。清代宫廷中收藏有连台本戏、昆腔、皮黄、梆子等大量剧本,有时皇上、皇太后索要查看,即须及时呈递。如同治六年(1867)要去《鼎峙春秋》总本28段,同治十一年(1872)要去《螽斯衍庆》提纲、排场各1本。通常皇上、皇太后看过剧本后,再将本子还回昇平署收藏。
差事之四,置办戏装。因昇平署所辖机构不能制作戏装,故经常奉旨传江南各织造置办,所需经费由各织造自筹。有时也由内务府造办处制作,或在京城购买。如同治十三年(1874),昇平署奉旨传江南、苏州、杭州织造制作各色戏衣,以备庆典使用。因时间紧迫、做工繁难,且两江总督也未能及时筹足所需款项,故三处织造没有按时完工。昇平署只得在京城采办行头,在造办处置办盔头,并责令各织造赔偿各项费用。
差事之五,兼管民间戏班诸事。由于需经常选调外边戏班、伶人进宫承差,昇平署与外廷管理精忠庙事务的衙门发生了一定的联系。如外选伶人先要通过昇平署的审查,然后再由管理精忠庙事务衙门办理入宫手续;京城若有新班成立、旧班复出,均须经管理精忠庙事务衙门批准,同时要在昇平署加以备案。而管理精忠庙事务的衙门则是通过梨园公会精忠庙对王权所辖地域的民间戏班及艺人实行监管,实际上是清廷对戏曲文化实行有效控制的延伸。
从南府改制为昇平署的实际情况看,道光皇帝即位前已不满南府过于庞大、食俸之内外伶人口分惊人的现实,其用银浩繁之状亦不符合新皇帝崇俭之风,故道光皇帝登大位不久,即下诏裁员。撤销了南府,宫中太监伶人一直保持在百名左右,喜庆仪典演戏规模因而大受限制。
(1) 昭梿:《啸亭杂录》,中华书局,1980年出版,第378页。
(2) 中国国家图书馆:《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中华书局,2011年出版,第1233—1235页。
(3) 中国国家图书馆:《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中华书局,2011年出版,第233—236页。
(4) 中国国家图书馆:《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中华书局,2011年出版,第237—239页。
(5) 中国国家图书馆:《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中华书局,2011年出版,第260—263页。
(6) 中国国家图书馆:《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中华书局,2011年出版,第269—270页。
(7) 中国国家图书馆:《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中华书局,2011年出版,第271—272页。
(8) 中国国家图书馆:《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中华书局,2011年出版,第284—285页。
(9) 中国国家图书馆:《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中华书局,2011年出版,第293页。
(10) 中国国家图书馆:《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中华书局,2011年出版,第289—291页。
(11) 中国国家图书馆:《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中华书局,2011年出版,第292—295页。
(12) 朱家溍、丁汝芹:《清代内廷演剧始末考》,中国书店出版社,2007年出版,第168页。
(13) 中国国家图书馆:《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中华书局,2011年出版,第424页。
(14) 朱家溍、丁汝芹:《清代内廷演剧始末考》,中国书店出版社,2007年出版,第167页。
(15) 中国国家图书馆:《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中华书局,2011年出版,第530—531页。
(16) 中国国家图书馆:《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中华书局,2011年出版,第1071—1075页。
(17) 中国国家图书馆:《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中华书局,2011年出版,第1089—1103页。
(18) 中国国家图书馆:《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中华书局,2011年出版,第1078—1081页。
(19) 中国国家图书馆:《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中华书局,2011年出版,第1081页。
(20) 中国国家图书馆:《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中华书局,2011年出版,第1187—1188页。
(21) 中国国家图书馆:《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中华书局,2011年出版,第8375页。
(22) 中国国家图书馆:《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中华书局,2011年出版,第8384页。
(23) 中国国家图书馆:《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中华书局,2011年出版,第2870页。
(24)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内务府昇平署档案咸丰九年日记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