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生者渡己
自那日心口急怒眩晕之后，是一月内，黎漾醒来能看到的手腕有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伤口，她撕下自己的衣料，缠在自己的脖颈发了力。
只因为这一次，王世津出现在她的面前。
原来他并没有失踪，也没有如她期待的死去。
可是真的看到王世津，她惨白的面孔还是抑制不住地尖叫！
因为王世津居然跟她说，是安烨背叛了他，竟背着自己，和自己的好兄弟苟合！
听得黎漾眼眶里的红血丝愈发布满了，只想呕吐出来，却只有食指直指向了门，对着王世津喊着。
“你走！你走！我不想看见你！你这个骗子！凶犯！”黎漾尖声崩溃大喊。
“妹妹，对不起，哥哥不应该这么疏忽让你看见这些，但我们才是一家人，你应该和我一起谴责那个娼妇才对！”
“你走！你走！啊！……”
直到现在，她依然在被人蒙骗。
可安烨都如此了，还是有人不肯放过她！
安烨做错什么了！值得这样被诋毁！
如此，黎漾蓦地却想到了什么。
是了，那样污言秽语的登报告之蔑人清白，就恐怕是当中没少她哥哥王世津的手笔。
停止了她的狼狈和歇斯底里，眼眶通红之下，终于看似冷静地，再回了王世津的最后一句：
“你这样的行为，就是我不恨你，也一定有人会杀了你！你快被人杀了吧！我们都跑不掉！你是刽子手，而我是旁观的无情者，我们都脱不了干系！”
倏地，面容被泪珠划过。
王世津一副落荒逃命的架势，但是和她都没有关系。
一切早已没有了意义。
王世津这一趟念在曾经的兄妹之情要来带走她。
可是她已然单方面不再存有兄妹之谊了。
王世津想到的法子早已蹩脚到无法让黎漾走出阴影放下执念。
以及，他敏锐地察觉到，安烨查到的事情恐怕已经被抖漏出去了。
而他的妹妹甚至是知情人……不然他不相信他的妹妹会这样痛恨他。
带着这份不可置信，王世津再度看向黎漾的最后一眼之后，不再多言就夺门离去了。
良久，
黎漾望着那扇门，却止不住佝偻着躯体，手心早是一抹腥红，以及床褥上开出的血花子。
其实她倒不是要死了。
那口淤血被她呕出，她寻死还是要自己动手。
那扇门外的人也同样知道，且黎漾一直在等她进来。
不论她是生是死，他进来掐死自己也罢。
可是他一直没有走进来。
黎漾说不清是自己畅还是不畅，她被药强吊着的命。
她期待着有人可以给她痛快，可是没有。
也许带着这一种巨大的恐惧和苦楚死去就是最大的报应！
她身处是本地的一家私密精神疗愈院。
她被注射镇静剂。她不是不幸福。
反倒是她以前的幸福恐怕不知道铺垫了多少人的白白森骨！
其实她骗了王世津，那日在电车上的偶遇并不是和安烨的唯一一次见面。
还有三次，她本来还想有下一个三次，可是安烨却说，那些时日的往来保密才可保她自己，而且安烨不停地强调着她自己是真的要回去了。
撕碎的布条缠上脖颈时，黎漾想释然了。
其实两个派系合作御外贼的事也是安烨告诉她的。
安烨虽主张黎漾加入组织，却从不逼迫她。
她们的缘分是因善待而起。
安烨的催命符会有她的一部分原因吗？
黎漾曾经问过安烨，会去哪儿？
安烨说拆那。
拆那是个什么地方？黎漾感慨自己枉作为了一个学生，竟只是些微耳熟。
再问时，安烨却只是笑笑。
只说黎漾肯定能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却不肯直说。
又是一幕往事。
在王世津的调查中，只是能知道安烨在电车和她的唯一的一次会面。
可是安烨为什么会死呢？
为什么？
安烨不是要去什么地方吗？
心上无法疏通，手上却是狠了心用了劲的，她的脖颈上可是添了很深的红，蔓延至面容……
黎漾又开始了。
窗台因为上次的缘故被锁住了，病房里没有任何可以造成威胁的尖锐物件。
她费了两天好大的劲才撕下一条窗帘布条。
来看黎漾的苏志沁进门时终于由于这几天高度紧张，再见还是被黎漾这副样子吓哭了，抱着她劝她下次不要这样做傻事。
苏至沁说自己差点酿成大祸，苏责怪自己，捶打着自己。
“黎漾！我求你别这么吓我，你还有燕老师，她这么对你寄予厚望，她都给你把关你最好的恩师了！你都不要了吗？还有我，难道我们一起要顺利毕业的约定就全部都不作数了吗？”
被夺下布条的黎漾只是苍白和无声地流着泪，并不应允。
是啊，她只是想着如果她的生身父母都还活着该多好。
黎漾抬眼看着除了被吓哭的苏至沁，还有从一进门为止就抢下她自杀工具后却一言不发的顾守言。
看着他一言不发，却知道他肯定想说点什么，却硬生生忍住不言。
罢了，黎漾笑出了声，对着顾守言说，“其实我真的很佩服你，搅得昏天黑地却能独善其身，顾守言，你走吧。我誓不与你为伍。”
又对着苏至沁温声拜托着：“麻烦你要和燕老师说说了，现在开始我会配合治疗，期待在一月之后，我能如期返回他的课堂。”
顾守言闻言依然是缄默着。
苏至沁也说不清是刚刚吓人一些，还是现在更吓人一些。
她能明显感觉到有什么变化了，让她一时竟能难以反应了。
她连忙紧张地试探着，“黎漾，没关系的，我可以帮你补习，不着急回学校，燕老师不会怪你的，只是你一定要……”
“一定要活着，对吗？”黎漾还是打断了她的话，冷静得仿佛刚刚要寻死落泪的人不是她自己。
像是被什么魂魄索命一般。
其实倒不是她真的被鬼魄附身索命。
是她在窒息的一瞬间想到了安烨。
才恍然想起当初答应的要当心顾守言。
想起曾经要她好好活着。
一月复一月的时光，却是大半年都过去了。黎漾能明显感受到她的躯体都堪堪不受力了。
她觉得胥云山真的很优柔寡断，一直以为那一天她随王世津秘密而来是为了杀她再解决王世津。
可是胥云山又一连在门外伫立着。
他从不进过这道门乘势杀了他们兄妹。
亦或者是有更多次机会，她甚至可以悄无声息地也被胥云山杀死。
可是他一直，只是站立在外。
他在犹豫什么！
黎漾不解。
可要是不冷静如胥云山都能冷静，她才真是矫情得辜负了安烨姐姐。
因为安烨口中的胥云山，是一位会把内心都写脸上的血气青年。
安烨曾说胥云山明明只是想好好和她谈谈，却还是搞砸弄得他们不欢而散。
黎漾不知道在安烨遇难前，他们之间有没有和好。
但胥云山却绝对不是一个轻易揭过去的人。
所以他来了。可是安烨姐姐走了，他累到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疲倦，却暴露了他自己。
黎漾是怎么认出胥云山的呢？
甚至她都没看到脸。
可能在安烨的事故后同样变得颓靡的人，除了她，只会是胥云山了。
胥云山还是看见了黎漾寻死，这一次他依然没有行动，他不动手，这一次出手却阻拦了。
眼前的苏至沁和顾守言便是如此及时赶来了。
明明前几次，他都只是座上旁观着。
黎漾当然也不是因为从不刻意露面的胥云山手下留情而选择活下来。只是她想到了：
只有活下去！
找到黎父，把书念个干净，
在山花漫野里给安烨立个碑。
那是一片安静祥和的山原，就该衬安烨这明媚的花。
任花成为众星捧月。
有人告诉她，如果在这里给逝者立碑，一连十年都来看望。
那么逝者就可以得到最好的来生。
那么，
安烨姐姐，我只愿你有来生。
来生一定要生在最幸福的国度。
做个最纯粹和开心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