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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徐妈妈

徐妈妈

隔天一早墨涛独自开着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他顶着两只熊猫眼,嘴里嚼着口香糖,正在对昨晚的贪杯感到后悔。他想起了小敏的话,暗自发誓一定要把酒戒掉。

昨晚告别老黄之后,他没有回家而是回到队里翻查起了肖婷档案,结果没有任何收获。早上他又给朱红军的律师打了一个电话,试着打听一下朱庆死之前有没有留下什么遗言。

律师说并没有,但无意中墨涛了解到了另外一个消息,肖婷准备将全部的遗产用于捐助一家孤儿院。墨涛有些吃惊,但立刻又意识到了什么,他打听到了那所孤儿院的地址准备前去碰碰运气。

从老黄口中得知张国栋和周红有一个女儿之后,墨涛立刻意识到了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犯罪动机,可能是仇杀。他笃定了凶手就是肖婷,她有可能就是张国栋和周红的女儿。她曾经在韩国留学,她一定在那边做过整形手术,对,一定是这样。还有一个老问题一直困扰着他,在墨涛眼里肖婷不过就是一个女孩儿,一个整天拿着画笔的女孩儿。她是如何做到的,而且没留下任何的犯罪证据。

忽然他又想到了老余给他讲的故事,像是完成一副拼图,他试着将一个小女孩儿加入到整个故事当中。这种感觉,像是一滴水滴入到了滚烫的油锅当中。这使他下意识用脚点了一下刹车,整个人猛的向前倾去,肩膀被安全带勒得生疼。这个女孩儿的命运太悲惨了,她经历了从一个幸福的家庭最后演变到家破人亡的整个过程。墨涛无法拿那个喜欢画画的女孩去和她进行匹配,但他立刻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一个让他更加不安的问题。

汽车驶下了高速公路,这里是重州市东边的一个三线城市,周红的娘家就在这里。墨涛穿过了这个小小的城市,继续向着大山的方向驶去,又开了半个多小时的山路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这里是大山的深处,墨涛随意的将车停在了公路边,他走下车点上了一根烟靠在车门上,远远地看着不远处的小楼。

公路的两旁都是农田,远处是郁郁葱葱的树林,一栋不大的二层建筑立在其中十分的显眼。这是一栋长方形的建筑,墙面贴着白色的瓷砖,侧面挂着一块崭新的大牌子,上面写着某某儿童福利院几个大字。一楼的墙上挂着些玉米、青菜头,萝卜干和一些墨涛叫不出名的蔬菜,墙根下堆着干柴和稻草。楼前有一块篮球场,球场上支着一个锈迹斑斑的篮球架。几个孩子正在球场上追逐打闹,孩子们的岁数有大有小,从几岁到十几岁不等。操场的一旁还有几只小鸡围着一只爬在地上的小土狗转圈。如果没有那块牌子,这里看上去就是一个标准的农家小院。

墨涛丢下手中的烟头,从后备箱内提出两大包巧克力和糖果,向着孤儿院走去。刚走到球场上,几个孩子就围了上来。墨涛急忙将手中的糖果分发给他们,分到糖果的孩子们心满意足,嘴里说着谢谢。还有两个孩子有些腼腆,只是站在不远处眼巴巴的看着,墨涛向他们挥手示意他们过来拿糖。旁边的小土狗见到生人,起身汪汪的叫着,一个正吃着巧克力小男孩在一旁有模有样的训斥着它,直到土狗不情不愿地爬回到地上,小男孩才很有成就感地对着墨涛一阵傻笑。

这时一位老妇人从门内走了出来,她一头花白的短发脸上爬满了皱纹,上身穿着一件深蓝色碎花圆领衬衣外面套一件浅紫色毛线背心,下身是一条浅灰色的裤子。她看上去有些瘦小,但给人一种十分干练的感觉。墨涛听孩子们叫她徐妈妈,于是认定这位老奶奶一定姓徐。

老人站在门口对着墨涛上下打量一番,露出慈祥的笑容。她转头冲着门内喊了一嗓子,声音洪亮而有力,门内立刻走出一个中年女人。女人见状立刻上前接过墨涛手里的袋子,一个劲的说着感谢的话,这反倒弄得墨涛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伙子,你来。”徐妈妈对着墨涛招了招手,又指了指旁边说到:“到这边来坐。”

墨涛向着徐妈妈手指的方向看去,小楼旁墙根下摆着一张小圆木桌,旁边放着几张小方凳,桌旁还有一个大大的簸箕,里面装着十几个老玉米棒子。墨涛走上前去,对徐妈妈欠了欠身。徐妈妈招呼他坐下说话,又回头让身后的中年女人去给客人倒水。

坐下客套了几句之后,徐妈妈坐直了身子,扬了扬眉看着墨涛:“小伙子,你既不是来捐助的,也不是来认领的,这大老远到我们这儿来有何贵干呀?”徐妈妈脸上笑容慈祥。

“啊!”墨涛有些吃惊,不知徐妈妈是如何看出自己此行的目的,于是像个孩子一样睁大眼睛看着徐妈妈:“您叫我墨涛,或者小墨就行。徐阿姨,您是怎么看出我不是来捐助也不是来认领的?”

“请喝茶。”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

中年女人端来茶水,茶杯是带把儿的白色陶瓷杯,水面飘着嫩绿色的茶叶,香气四溢,女人放下杯子后便离开了。

“这茶叶是我们自己种,自己炒制的,你先尝尝。”徐妈妈指了指桌上的杯子,然后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呷了一口。

墨涛端起杯子,闭上眼睛很享受的样子用鼻子闻了闻,又喝一口,一副满足的表情对徐妈妈点了点头。

“不错,很香。”

徐妈妈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穿过小操场望向公路的方向,似乎能看见曾经迎来送往的捐助者和领养者们。

“来我们这儿捐助的人,往往都是大张旗鼓,甚至会带着记者和摄影师。不过也有很低调的,但这些人岁数都比较大,身边一般都会跟着保姆或随从。”说到这儿,一个四五岁的男孩手里拿着巧克力,开心的走到徐妈妈身旁。

墨涛注意到小孩的右手是蜷缩在胸前的,显然这个孩子有些残疾,徐妈妈用手轻轻拢着孩子的头发。

“来这儿认领的人,一般都是夫妻两人同行,而且他们的目光会始终停留在孩子的身上,而且目光中会流露出一种渴望和期盼。”说着她拍了拍男孩的肩膀,男孩笑着跑开了。

“所以很明显,你来我们这里应该是有其他的事情。”徐妈妈耸了耸肩看向墨涛。

“真厉害。”墨涛不住地连连点头。

“咳。”徐妈妈笑着摆了摆手:“见得多了,瞎猜也能猜出个一二。”接着她又眯缝着眼睛看向墨涛:“小墨啊,你是警察吧?”

“啊……是……”墨涛张大了嘴,半天没吐出一个字。直到他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些失态之后,这才咽了一口唾沫,将头微微向前倾并试探着问到:“徐阿姨这……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徐妈妈被墨涛的表情给逗笑了,好一阵她才止住了笑对:“你别看我这老太婆都一把岁数了,但我眼神可一点都不差。”她指了指墨涛的腰间:“你身后别着手铐,你不是警察还能是什么?”说完徐妈妈又捂着嘴笑开了,笑得像一个孩子。

“这……咳。”墨涛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急忙将腰带上的手铐揣进了口袋里:“不好意思徐妈妈,让您见笑了。”

徐妈妈摇了摇手,止住了笑又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对了小墨,你大老远的到这儿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怎么说了呢。”墨涛想了想到:“徐妈妈,这福利院开办到现在有多长时间了?”

“嗯,我算算。”徐妈妈掰着手指头到:“从开办到现在快二十五个年头了,我记得我四十八岁那年和老伴儿决定经营这个福利院,一转眼现在我都七十多了。”她环视一周,眼神有些飘忽:“以前就我和我老伴儿两个人,这里里外外不少事儿呢。不过累是累了点,但看着孩子们一天天成长起来,也很欣慰。谁叫我俩都喜欢孩子呢,但自己又不能生。”

墨涛耐心地听着,并没有打断徐妈妈的意思。

徐妈妈喝了一口茶表情变得坦然。

“前两年老伴儿走了,我本来打算把这儿给关了,但说什么也下不了这个决心,说到头还是放心不下这帮孩子。于是我雇了两个附近的村民,加上我自己还能做点事儿,总算勉强能维持下去了。主要是我们这儿规模小,政府的补贴力度也不大。再加上位置又特别偏僻,来我们这儿捐助和领养的人也不多。所以这条件相对来说要困难一些,大人到没事儿,主要是怕苦了这些孩子,毕竟这些孩子本来就已经够可怜的了。”说着,她挥挥手,像是要拂去空看不见的蜘蛛丝一样:“嗨,你看,我跟你说这些干嘛。”

“您没想过把福利院搬到城里去吗?”墨涛问到。

“城里,城里什么都不便宜,再说了在这儿我们还可以种点菜,养点鸡鸭。不仅自己可以吃,还可以拿去城里换点钱。”徐妈妈指了指身后的屋子:“你看这房子,外墙的瓷砖都是新帖上去的。去年我们养了几只小羊,到年底的时候自己留了一只,其余的全都卖了。没想到还能卖这么多钱,于是和附近的村民一合计,大伙儿帮衬着,用那些钱将这老房子里里外外全都返修了一遍。”

徐妈妈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这附近的村民都是热心肠,隔三差五的都会给我送点水果蔬菜还有山货什么的。几十年了,习惯咯。在这儿还能多撑几年,要现在把我这把老骨头丢城里去,指不定哪天就没了。”徐妈妈摊开双手,脸上却还挂着笑容。

墨涛急忙附和到:“对对,这里的环境好,空气好,吃的东西也放心。其实我挺羡慕这些孩子,能生活在这样地方真不错,还有您这么好的妈妈陪伴着。”墨涛抽出一根烟点上:“对了徐阿姨,这些年从这儿离开的孩子应该也不少吧,您对他们还有印象吗?”

“看你说的,来到这里的每个娃娃都是我的孩子,就算是离开了这里,他们也一样是我的家人。不管时间有多长,只要我没老糊涂,肯定都有印象的。”说完徐妈妈又将目光移向了远方。

“嗯。”墨涛点了点头,吐出一缕淡淡的青烟:“大概二十年前,这里有没有一个小女孩儿,她应该是姓张。”墨涛皱起眉,又挠了挠头:“具体叫什么我……”

“张晓婷。”没等墨涛说完,徐妈妈脱口而出一个名字。

“哦?”墨涛愣了片刻,他本不知道肖婷与这家福利院有什么关系,或者说可能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本着不放过任何一条线索的原则,却没想到歪打正着。

但这个张晓婷和肖婷是否是同一个人,他还不敢确定于是问到:“那个小孩儿来这里的时候应该刚上小学的样子,您确定的是她吗?”

“应该不会错。”说到这儿徐妈妈的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她显得有些不安:“那孩子怎么了?”

“我现在还不确定我和您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墨涛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转而又皱起了眉头:“而且这都快二十年的事儿了,您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这怎么说呢。”徐妈妈转过头看着操场上追逐的孩子们:“我们这里的孩子都是孤儿,因为种种原因他们被父母给抛弃了,而大多数孩子刚到我们这里的时候,年龄都非常小,所以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只有少数孩子的父母会留下字条,或放在孩子衣兜里,或在孩子手里攥着。而像晓婷这么大才来我们这儿,还有名有姓的孩子真不多,这是其一。”

徐妈妈挪了挪自己的凳子,靠墨涛更近了一些,她用手指着操场上:“你看看这些孩子,他们大多数身体上都有一些残疾。”

墨涛仔细的打量着每一个孩子,正如徐妈妈说的一样,墨涛微微点头目光中流露出同情。

“而晓婷却不一样。”说着徐妈妈微微仰头看向天空:“我记得是她们家一个亲戚把她送到这儿来的。我和老伴儿第一眼看见晓婷的时候都愣了,这孩子身上没有任何残疾,长得也漂亮,而且穿得干干净净,还非常有礼貌。我和老伴儿都不敢相信,怎么会把这样的孩子送到我们这里来。”

徐妈妈收回目光,轻轻叹气到:“她家亲戚将她的情况给我们简单讲了讲。说孩子的父亲跳楼了,母亲也病逝了。然后说他自己家也又孩子,经济也并不宽裕云云,所以没办法只能送她来这里,于是乎晓婷就留了下来。”说到这儿徐妈妈抬头望向墨涛:“对了,你说的那个孩子是晓婷吗?”

听到这儿,墨涛已经能确定张晓婷和肖婷是同一个人了。他丢掉手里已经熄灭的烟头,对徐妈妈点了点头。

墨涛心想,她应该是去掉了自己姓氏,将晓婷改为了肖婷。墨涛此时的心里微微有些激动,但他脸上并未表露任何情绪,而是静静听徐妈妈继续讲述关于肖婷的事。

“这孩子真的很可怜,我记得当时帮她收拾行李时,刚打开行李包我就呆住了。包里装满了各种漂亮衣服和裙子,而且全都叠的整整齐齐,还有两个很精致的布娃娃。可见她曾拥有一个非常幸福而令人羡慕的家庭。”

徐妈妈看向墨涛,眼睛有些发红:“小墨,你知道吗,痛苦并不是源于想要,却得不到。”她顿了顿。

“你曾拥有过的,却失去了,那才是最痛的痛苦。”

墨涛看着自己的脚尖默默点头,似乎是在体会那种感觉,不过他也明白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的道理。

徐妈妈继续讲着张晓婷在福利院中所发生的一些琐事,她的记忆力很好,讲诉也非常清晰,在徐妈妈的叙述中墨涛的眼前闪过一个个画面,往日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

灰蒙蒙的天空,灰蒙蒙的大山,灰蒙蒙的农田和庄家,画面中所有的一切全都失去了应有的色彩,从她幸福生活被摧毁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好像海里失去方向的小船,像一只无处落脚的飞鸟,更像是一粒飘浮在宇宙中的尘埃。

那时候的张晓婷感觉被整个世界给抛弃了,周围的一切都跟她没有了任何的关系,应为她现在变成了一个孤儿。小公主跟父母在一起的甜蜜时光,和被宠爱的感觉,以后只可能出现在梦里。但梦醒后心中那一条条伤口又会再次被现实无情地撕开,她会反复感受这种撕心裂肺的痛。嗓子早已哭哑,眼泪也已经流干,每天都站在角落里看着陌生的一切。

终于,她明白自己唯一能做的只能是面对和适应。

中年女人提着水壶过来给墨涛和徐妈妈的杯子里续上了水,墨涛点头表示感谢。徐妈妈让中年女人将墙角的一大篓胡豆角拎过来,又从身后拿过一个大簸箕,然后一边剥着豆角一边接着接续讲。

“后来我和老伴儿商量着还是应该送孩子去上学,我们就联系到镇上的小学,学校得知我们的情况之后,还把所以学杂费都给免了,于是我们把她送了过去。”

说到这里徐妈妈的脸上又浮现出笑容,似乎预示着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上学之后晓婷的性格逐渐好转了起来,有时她也会和其他的孩子玩一会儿,但始终还是不太爱说话,性格还是比较内向。”

“她平时有写日记的习惯吗?”墨涛问到,手里也没闲着,帮徐妈妈剥着豆角:“我知道很多不喜欢说话的人,一般都会找别的倾述方式,比如日记。”

“日记?”徐妈妈抬头想了想:“倒是没见她写过日记,不过她挺喜欢写信,几乎每天都写,我猜这可能是她倾述的另一种途径吧。”

“写信?”墨涛抬起头,将手中剥好的胡豆扔进簸箕里问到:“给谁写信?”

“那个时候的小孩都流行交什么笔友,而且书信往来能提高写作,所以这种事情老师也是支持的。再说哪个小女孩儿没有些个小秘密,就算我问她也不会跟我说呀。”

徐妈妈放下手里的豆子,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茶,接续讲起了张晓婷上小学后的生活。就像大多数母亲讲诉自己的孩子一样,徐妈妈口中的晓婷非常聪明,在学校里成绩好又听话,曾获得过各种荣誉和奖状,唯一不足的还是性格内向不爱说话。

“对了,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福利院的?我意思是开始自己独立生活。”墨涛有一句没一句的引导着话题的进度,此时他的面前已经有一大堆剥好的豆子了。

“我想想,大概是她上高中的第二年开始就慢慢的靠打一些临工,来维持自己的生活和一部分学费了,考上大学后几乎就完全独立了。”说着徐妈妈直起身来,锤了锤自己的后背望着远处,眼神中带着些许爱怜:“那时候她学业紧张又要打工,所以回来的次数就逐渐变少了,但逢年过节的时候还是会回来看我们,经常还大包小包地给我们带很多东西。”

徐妈妈收回目光,轻轻摇了摇头:“那个时候她瘦了不少,皮肤也晒黑了。一个女孩子在外靠勤工俭学维持学业,肯定吃了不少的苦,反正看着挺让人心疼的。我常常问她缺不缺钱花,生活上有没有困难,她也只是笑着摇头。”

之后的讲诉就失去了完整的时间线,徐妈妈想到一点就叙述一点,几乎都是不完整的片段。

和所有的家长一样,从孩子上大学开始,父母对他们的情况就变得知之甚少,并逐渐难以左右孩子的生活了。墨涛突然想到一句台词“孩子大了,管不住了。”

晓婷不像其他的孩子,她没有家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想要拥有的一切只能是靠自己。她上完大学,参加工作,攒钱出国留学。听完肖婷这些事迹之后,连墨涛也配合着比出了大拇指。因为此时他从徐妈妈脸上的笑容中,看到了一种母亲般的自豪和炫耀。

这时靠门口的空地上摆出了两大一小三张桌子,桌上放着热腾腾的饭菜,中年女人来到操场开始招呼孩子们吃饭。徐妈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这都中午了。”说着她起身对墨涛招了招手:“走,吃饭去。”

聊天的时候不觉得,墨涛这才想起为了赶路,自己连早饭都没吃。此时闻到一阵阵菜香,这才感觉到饥肠辘辘。于是他也不推辞,随着徐妈妈坐到了那张小桌前。

桌上摆的几样菜,有春芽煎鸡蛋,木耳炒笋片,回锅肉和菠菜豆腐汤,几乎全都是这个季节的时令菜,正中间放着一盘包子。虽然只是几个小菜,但农家炒菜一般都会使用猪油,再加上柴火独有的香味,使得每一个菜都冒着诱人的香味,一旁的墨涛直咽口水。

旁边两桌坐满了小孩儿,这时屋内又走出一个中年男人,墨涛猜想桌上的饭菜一定是那个中年男人的手艺。

“女的叫小胡,男的是她丈夫。自从老伴儿走后他们俩就一直在这儿,这福利院能走到现在多亏他们俩人了。”说着徐妈妈指了指桌上的饭菜:“没什么好招待客人的,粗茶淡饭,将就着吃吧。”

“这就很好了。”墨涛闭上眼用鼻子闻了闻:“这些纯天然有机蔬菜,在城里根本就吃不着。”

这时小胡正围着两张大桌子,给年纪稍小的孩子分饭夹菜。中年男人从屋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酒壶和两个杯子,他走到桌前将一个杯子放到墨涛面前,拧开酒壶就要给墨涛倒酒,嘴里一边说着:“来,整两杯,这是我自酿的蜂蜜酒。”

墨涛以前办案时曾见过村里人劝酒的热情劲,但他没想到这厮动作也太快了。他急忙起身,还没来得及用手捂住杯子,男人已经往杯子里倒了有大半杯酒了。

墨涛急忙回头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徐妈妈,徐妈妈脸上堆满了笑容:“远道而来就是客,你就别推脱了赶紧坐下吧。”

墨涛对着男人点头致谢,却满脸苦笑:“我……”

杯中那金黄色透明液体,正散发着阵阵酒香。墨涛的喉结上下活动着吞吞吐吐到:“我不……不太会喝酒,再说……”他指了指公路边那辆黑色越野车:“再说等会儿回去还要开车。”

“啊,你一个人来的呀?”男人说着环顾四周:“我以为,你至少也得带个司机什么的。”

“你看我居然把这茬儿给忘了,那这酒就算了。”徐妈妈拍了拍脑门一脸歉意,然后她又用手里的筷子在桌上画了个圈说到:“那你呀,就给我多吃点菜。”

男人听见徐妈妈这话自觉地将墨涛面前的酒端到了自己面前,抬手喝了一大口,然后用力砸了砸嘴。这一出看得墨涛一个劲的咽口水。徐妈妈从盆里夹了一个包子放到墨涛碗里,墨涛也不客气便大口吃了起来。

“突然想起件有趣的事儿,跟包子有关。”徐妈妈开口说到,见墨涛放下包子抬头看着自己,笑着到:“你吃你的,边吃边聊。”

这时小胡已经忙完也坐了过来,她对墨涛点了一下头简单的说了一句:“别客气,多吃点。”墨涛看出这夫妻俩都是老实人,话也不多。

“那好像是晓婷刚来这里不久的事。”徐妈妈想了想:“对,那个时候咱这儿有个孩子叫大牛,岁数比其他孩子大,其他孩子都听他的。有天孩子们在操场上玩球,不知道是谁将球踢到了晓婷身边,晓婷看了看地上的球,然后接着坐那儿发呆。

大牛嚷嚷着让晓婷把球踢过来,晓婷无动于衷。我当时就在一旁看着,我想着要是晓婷能和大家互动一下,哪怕是吵吵嘴也比整天发呆强啊,于是我也没去管。谁知大牛在一旁不停地喊,晓婷就是一动不动。

大牛这孩子脸皮薄,当时其他孩子都看着他,他感觉面子有些挂不住了。于是他上前捡起地上的球,对着晓婷就扔了过去,刚好砸到肖婷的白裙子上。

我见势不妙,赶紧上前将大牛给呵斥住,我再回头看晓婷,她没哭也没闹,她拍了拍自己的裙子,瞪了大牛一眼起身便回了房。从此以后只要大家一起玩球,大牛就会故意把球踢向晓婷,晓婷则还是老样子,不理他们自己回屋。

直到有一个上午,天上下了点雨,雨停后地上湿漉漉的满是泥泞。皮球沾着泥水,又砸到了晓婷裙子上了,晓婷用手拍了拍,这哪儿拍得干净。终于晓婷再也忍不住了,他放声大哭,谁劝都没用,哭了好久好久。

其他孩子都吓傻了,我也气坏了,我罚大牛在操场站了一个下午,又让他去给晓婷道歉,大牛道完歉之后又保证以后再也不犯了,大家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

隔天上午我和老伴儿在厨房包包子,晓婷来到厨房说有人在操场摔倒了,我和老伴儿急忙跑出去看,结果什么也没发生,我俩也没多想,继续回到厨房包我们的包子。

午饭时候,热腾腾的包子端上桌,大家馋得直流口水,谁知道晓婷趁人不注意,一把夺过盛包子的盆子,将所有的包子全都倒进了操场外的水沟里,在场所有人都被她这举动弄得目瞪口呆。”说到这儿桌上吃饭的几个人也停住手里的动作,好奇的等着徐妈妈的下文。

“看着水沟里一大堆热腾腾的包子,我心疼得不行,于是赶紧将晓婷拉到一旁,问她为什么要将包子全都倒掉,她却指着桌上盆子大声说到:“没有全倒呀,那儿还有一个。”这时所有人的目光又看向了盆子,盆子里面果然还剩下一个包子。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着小眼看,谁也不好意思伸手去拿那个包子。

这时大牛眼疾手快,一把将包子夺了过来。唯一一个包子,就这样被他狼吞虎咽的消灭干净了。吃完之后舔了舔嘴,开始称赞包子的美味,弄得其他小朋友大哭大闹。我当时十分生气,罚晓婷中午不许吃饭,回屋检讨。不料晓婷脸上却带着满意的表情,一溜烟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当天下午,大牛就开始肚子痛,拉肚子。我们七手八脚将他送到卫生所,医生检查之后说可能是误食泻药造成的,赶紧给输了好几瓶水之后才慢慢缓过劲来。后来我们才知道肖婷趁我们离开厨房的时候,往包子馅儿里加了巴豆粉。”徐妈妈说到这儿停了停。

对面坐着的小胡插话到:“这娃子心可真狠,要是大家都吃了包子,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事儿。”

徐妈妈摇了摇手里的筷子:“当时我也这么想过,但后来我找晓婷谈过,了解了一下她当时的想法。

首先她为了不让其他人吃到巴豆所以将包子全都倒了,其次她不多不少只留下了一个包子。因为她笃定剩下的那一个包子肯定会被大牛抢去然后吃掉,而结果正如她所料,最后大牛中招了。”说着徐妈妈又往墨涛碗里夹菜,她发现墨涛正在发呆,此时他碗里的菜已经堆成了小山。

小胡挠了挠头说到:“这怎么说得准,我觉得每个人都可能吃到那个包子。”

“不可能。”徐妈妈故作神秘的一笑解释到:“先说那些孩子,只有一个包子的话谁也抢不过大牛,这些孩子平时就听他的话,也没人敢跟他抢。再说我和我老伴儿两个大人,谁能去和孩子抢包子。所以包子一定会进大牛嘴的。”说完徐妈妈两手一摊,示意故事结束又补了一句:“怎么样,晓婷这孩子从小就不简单吧。”

小胡两口子对视一眼恍然大悟,笑着摇了摇头同意徐妈妈的说法,墨涛若有所思,表情木讷盯着盘子里的包子久久没有说话。

饭后离开福利院的时候徐妈妈一路将墨涛送到车旁,直到墨涛准备上车,徐妈妈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眼圈有些发红。

“小墨啊,我想托你件事儿。”

“您说。”墨涛拍了拍徐妈妈的手笑了笑:“只要是我能办到的。”

“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打听关于晓婷的事儿,但我知道你们的工作需要保密。”

墨涛很欣慰地点了点头。

“自从晓婷去了国外之后我和她就完全失去了联系,不管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她始终都是我的孩子。”徐妈妈转过身用手抹了抹脸,回身低着头:“如果你能见到她帮我带句话,就说妈妈很想她,希望在有生之年还能……”她太头看向墨涛,嘴唇颤动着,苍老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只是握住墨涛的手使劲地抖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