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章
第二天大哥突然给我打电话,问我晚上有没有事。
我一头雾水,说没什么事。
他说:“晚上程誉恒要请你吃饭。”
我奇道:“他请我吃饭让他自己找我啊,你给我打什么电话?”
大哥顿了顿,说:“他晚上要把咱们几个一起请了。”
我明白过来,问道:“带周思静?”
“对,带周思静。”
我心下了然,大概这就是程誉恒第一次带周思静在我们这么多人面前亮相了。他之前带女伴参加聚会,几乎从来不会向我们介绍女伴,一是并非长久之计,二也怕有人居心叵测借程誉恒搭上别人的线。
而现在,听大哥的意思,这顿饭局大概就是因周思静而成的,我越来越发觉程誉恒是当了真的,他还真要娶周思静。
那上次他说的“快了”是什么意思?纯粹是为了安抚我的缓兵之计?
但是对于晚上的饭局,我竟生出隐隐的期待来。周思静一直以来在我的脑海中都只是符号而已,她长得什么样子,性格是什么样,于我来说都是未知。我还真是挺好奇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让情场阅历丰富的程誉恒也要不管不顾地和她在一起。
吃饭的地点约在程誉恒公司附近的一家私房菜,也是我们几个常去的一家餐馆,馆子不大,只有四个包房,往往要提前几个月才能定上一桌菜,手艺却是真地道,正宗的本帮菜。只不过藏在四合院里,外表不起眼,路又很曲折,进去才能知道别有洞天,也就程誉恒这样的老饕才能找到这样的好馆子。自然了,也因为周思静喜欢上海菜,她虽然是北京出生,却是和哥哥在上海度过童年,高中时才回来——这也是当年惜惜讲给我听的旧事。
我是和大哥一起到的,他下了班顺便来杂志社接我。
胡同窄得不能过车,大哥只好把车停在胡同口,跟我一起下车走进去。
我没来过几次,并不记得路,只能跟在他身后在胡同里七拐八拐,刚开始我还记着路,后来完全记不住,只顺从地跟着他走。
大哥也不是一个人在前面闷头走,而是闲闲地跟我说话。
他问:“最近上班忙吗?”
我以为他要问我叶世臻的事,再不济也是程誉恒和周思静二人的问题,却没想到他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我不由觉得好笑。
不过他也一直是这个风格,我想了想,老老实实地回答:“还行吧,不太忙,这个月的选题会已经开完了。”
他点点头,“那就行。对了,叶世臻那个,是怎么回事?”
果然还是提了这件事,我故作轻松道:“哪有什么怎么回事。你看到的是什么,事实就是什么。”
他对我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感到一些不满,停了步子,转身看着我说:“丫头,你是不是没意识到,这件事被报道出来,就意味着你父母会提前知道。二叔本来就不喜欢叶世臻的职业,现下正好给他提了个醒,让他想起来即将嫁给叶世臻的你,也会是没什么隐私可言的。”
他这样讲我才醒悟过来,冷风一吹,我整个人都一哆嗦。
原来这样。
我问:“那我该怎么办?无论如何我都是要说服他们让我嫁给叶世臻的。”
大哥看我惊得这样脸色煞白,也有点后悔,走过来像小时候一样牵起我的手,拉着我慢慢往前走,说:“你也不必这么紧张,你和我们毕竟是不一样的,一来你是女孩儿,二来你父母费了劲才生下你这么个独女,也不会逼你逼得太紧。他俩一向宠你,你也是知道的。”
他的话其实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的安慰作用,我还是有点惴惴的,手心出了细密的汗,湿滑粘腻得很。
他后面本来准备好的话也不好出口了,只是拉着我沉默地走着,我恍惚听见了蛐蛐儿的叫声,可此时还是冬末春初。
还好路途并不遥远,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那家馆子的门口。
大哥对着迎出来的服务生指了指东厢房,自己带着我推门而入。
场面和我想的有点不太一样,原来程誉恒并没有叫很多人,不过是请了几个素日跟他关系比较好的几个哥哥和朋友来。
我和大哥到的时候,厢房里还只有表哥和祁家兄妹。
他们仨正不知道聊着什么,不时爆发出一阵一阵的笑声,听到门响的动静,齐齐抬头看。
意舒招呼了我一声,示意我在她边上坐下。
表哥上下打量着我,我本以为他也要问昨天早上叶世臻通稿的事情,但他却仍旧若无其事提起了刚才说的话题,压根儿没搭理我这茬。
卓荦也好像不知道似的,我猜大概是意舒之前跟他俩打好了招呼,故意让他们不问我这事的,不由得转头看了意舒一眼,她也正好看着我,四目相对,她对我眨了眨眼。
没坐多久,顾容风尘仆仆地进来了,他是程誉恒的好朋友,也是我高中同学,跟我们整个圈子都挺熟的。
他跟我们逐一打了招呼,大咧咧地坐在卓荦旁边,两个人低低地说一些生意上的事。
我想着刚才大哥跟我讲的事,又担忧着一会饭桌上的气氛会不会陷入僵局,满腹的心事让我根本没心情跟意舒说话。
好在她体谅我,也没有硬拽着非要跟我讲话。
等了不到十分钟,这顿饭局的主角终于双双出现。
出于礼貌,也是出于好奇,我跟着其他人一起站了起来。
周思静挽着程誉恒的手臂,穿着一条GIADA的当季新款蓝黑色针织裙,她本就才到程誉恒的肩,裙子又稍大,衬得她整个人越发玲珑韵致。高跟鞋倒并不很高,奶白色的猫跟鞋,鞋面花纹是浮雕的样式,精致而繁复。
她头发盘得很随意,脸颊两侧掉下来两绺头发,更显得她脸型小巧,不过巴掌大。
我仔细的端详着她的脸,发现她其实是标准的美人长相。
她应该是化了淡妆,但仍看得出来五官底子很好,额头饱满而光洁,眉型不是刻意的平眉,而是弯弯的柳叶眉,有点古代仕女图的味道;大而深邃的眼,高而挺直的鼻,嫣红温软如花瓣的唇,无一不是美人的标配。
难得的是气质,她落落地站在程誉恒的身边,站姿优雅自然,却并不露锋芒,温润如玉而不会令人觉得刺眼。
我不得不在心里赞一声美人,但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程誉恒的女伴中,长得像她这样漂亮的,一抓一大把;而气质虽然好,但也绝不是独一份儿的。
那他究竟看上了她什么?
程誉恒说:“这就不用我介绍了吧,周思静,我女朋友。”
他一一给周思静介绍在座的人,“这是林纪,我大哥,林家的长房长孙;这是薛绍飞,我表哥,他妈妈是大哥的姑姑;这是祁卓荦和祁意舒,他俩是兄妹,跟我一起长大的;这是顾容,我最好的哥们儿,你之前就见过的;这是林纾,我……呃,我发小,林纪的堂妹,林家最小的女儿。”
周思静依次点头致意,她仪态倒是很好,不卑不亢的,看得出家教不错;也或许是她后天努力。
我本能地觉得她看我的时候眼神有点不对。但我抬头直视她的目光,她却并没有移开视线,而是对着我微微笑了一笑,笑容里却并没有恶意,更多的是……探询?
程誉恒若无其事地也看了我一眼,伸手揽上了周思静的肩。
倒是意舒,在周思静进来后神色就有些古怪,看看她又看看我,我问她,却答非所问:“你不觉得她长得像谁吗?”
我诧异,“像周思宇呗。”
她一脸“你无可救药了”的表情,按着我坐好,“你这个眼力,可以闭嘴了。”
程誉恒引她在主座边上的座位坐好,自己坐在主位上,扫了一圈房间里的人,略点了点头,说:“人都来齐了,叫他们上菜吧。”
他预定的是十个人的桌子,现在只坐了八个人,倒是显得很宽敞,但也有些空荡荡的。
大哥坐在程誉恒边上,右手边是我和意舒;周思静左手边坐的是顾容,他和程誉恒关系很近,显然和周思静已经见过不止一面了,他俩坐在一起周思静也能自在些;顾容边上是表哥和卓荦,卓荦挨着意舒,正好坐了一圈儿。
刚开始气氛有些僵,卓荦在生人面前一向有些拘谨,意舒和我一个战线自然对周思静也是心情复杂,大哥的年龄地位又让他不能滔滔不绝,于是刚开始饭桌上只有程誉恒、顾容和表哥三个人说话。
而他们说的也多是生意上的事,我假装听着的样子,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周思静倒是挺聚精会神的,不时问几句专有名词,程誉恒就停下来给她稍微讲解一下。
意舒正对着周思静,他二人的一切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微微皱眉。
我其实倒没怎么注意他们那边的情形,整个人有点心不在焉的,一直直勾勾地盯着顾容的衬衣纽扣,幸好他并没有发觉。
服务生上来给每个人倒酒,我轻声道了谢,余光瞥见意舒转头看着我欲言又止,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周思静。
我反应过来,她是想让我打叠起精神来,免得在周思静面前丢了面子。
我会意,不动声色地坐直几分,微微侧过头看着正在说话的程誉恒。
生意上的事耳濡目染得多了也能听明白几分,原来最近程誉恒有些忙碌是因为他的地产公司要在香港上市了。
他和合伙人顾容打算趁着这个机会把牌子打得更响亮点,于是转头问我:“林纾,你们杂志社上次那篇采访后期制作进行的怎么样了?”
我怔了一下,说:“你那篇访谈放在了三月刊,正好配合你们上市,估计到时候两边是同步的。”
他点点头,“方便给我份内部刊吗?”
我想了想说:“行,我明天回杂志社给你扫个图,把电子版发你邮箱里。”
周思静本来一直听着没说话,这时候才插了一句嘴:“林姐姐和誉恒之间倒真是挺默契的。”
饭桌上一下子沉默了下来,气氛突然变得极是古怪。
我愕然了一瞬,抬头看周思静,却发现她的神情并不像是讥讽,表情甚至有一种难得的诚恳,难得的是说任何话也不显得如何矫揉造作。
这时我才发现她的那份特别。
我说:“大概这就是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的好处吧,太熟悉了。还有,不用叫我林姐姐,叫名字就行了。”
程誉恒看着我,脸色被灯光晃的有些发白,话却是对着周思静说的:“思静,你别乱说话。林纾比你小,才23呢。”
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我没明白他是在责备周思静说的话不妥还是对我的称呼不妥。
她吐了吐舌头,一派天真神色,没再说什么。倒是顾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抿一口红酒。
菜色一盘盘端上来,皆是浓油赤酱,卖相极佳,散发出阵阵香味。
我素来喜欢吃他家的锅烧河鳗,程誉恒便习惯性叫了两份,让服务生把一份专放在我面前,在另一盘里夹了一块放在周思静的盘子里。
我是被他照顾惯了的,此时也未觉有什么不妥,总归他照顾我同大哥、表哥照顾我也没有什么区别,但又想到周思静也在场,倒是怕她多想,刚想开口说什么,转念想起惜惜,把话又吞了回去,眼前二人的种种举动也变得越发刺眼起来。
我心里恨恨的,面上仍是优雅的小口咬着河鳗。
菜上来之后,大家纷纷称赞菜式和味道,气氛一时活络起来,总算有些平日里聚会的感觉了。
意舒突然靠过来,小声在我耳边说:“你看周思静的手,再看看程誉恒的。”
我一头雾水却也照她的话去做,抬头却猝不及防对上周思静的目光,不由一惊,若无其事地举起筷子夹菜,一边飞快地扫了一眼两个人的手指。
周思静的左手中指上带了一枚亮晶晶的钻戒,程誉恒的手上却很干净,并没有带什么戒指。
我有点不以为然,程誉恒有定期运动健身的习惯,可能是打球的时候把戒指摘下来忘记套回去了。
其实整个饭局古怪之处在于,每个人对周思静的态度都是不一样的,却都看在程誉恒的面子上不能表露出来。
顾容和程誉恒基本一直是在同一条战线上的,虽然对于周思静的哥哥颇有微词,但整体来说还是会看在哥们的面子上待见周思静;表哥态度有些复杂,他和程誉恒的关系没有那么亲密,自然也没有什么立场指手画脚,只好把周思静想成是普通女孩一样对待;大哥的态度更加复杂一些,他与程誉恒的交往是纯粹男人之间的关系,因此很多事他比我知道的更多些,我看不懂他具体的态度是什么,但也的确没有为难周思静。
我应当是饭桌上对她态度最明确的一个。实话说,我对她本人其实没有什么意见,只是一看到她就不免想起惜惜,想起那次我和程誉恒在餐厅的争吵,就无法真正接受她。虽然当年的事我不是完全清楚内幕,但我可以肯定惜惜的死和周思宇脱不开干系。
想来程家父母也是这样的想法,一来周思静的确家里成分有问题,二来若真是娶了她进门,将来看到她就能想起惜惜,还有什么自在可言。
但我却不能真在这场饭局和周思静撕破脸,我不知道把程誉恒触怒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而从小到大,除了极个别情况,程誉恒几乎没有跟我红过脸。
我正胡思乱想着什么,却听见他们已经聊起了程誉恒小时候的事。
表哥对着周思静说:“……你不知道,程誉恒小时候就喜欢揪女生辫子,林纾上幼儿园的时候被他抓的哇哇直哭,回家就告状,惹得程家父母为这事都打过他好几次。”
我想起小时候的那些事,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说:“程誉恒小时候手劲儿又大,是真疼,疼的我眼泪都出来了。”
周思静眨眨眼睛,问程誉恒:“你还干过这么多缺德事儿呢?”
程誉恒讪讪,“那时候不是不懂事吗。”
一直沉默着没说话的意舒突然开口:“后来俩人就和平了,程誉恒这人最是护短,高中的时候林纾被小混混堵在胡同口,程誉恒其实一直跟在林纾后边,看见她被人欺负了,下去就是一酒瓶子,打得那人脑袋缝了七八针,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才好。”
我本来托腮听着,她讲完后我下意识看了眼程誉恒,他也正好看着我,目光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最后还是只笑了笑,说:“当时差点儿气疯了,也顾不得下手轻重,只想赶紧把他们赶走。后来老头子知道这事儿,罚我在院子里跪了一晚上。”
表哥接口:“这事我也记得,我记得后来小纾哭得不行,半夜偷偷溜出来给程誉恒送吃的,蹲在他边上边看他吃边自己掉眼泪,哭的声音太大把季姨都惊醒了。”
他这样说我更加觉得不好意思,脸热得像烧起来了一样,忙摆摆手让他打住,没想到表哥还越发来劲了,大笑道:“你看看,她还害羞了。”
程誉恒闻言望向我,我却不敢再看他,垂眸说:“我哪来的什么不好意思,我是喝红酒喝的,有些上头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我满腹心事,若不是提到我的名字,我都听不进去他们说话,只是自己一边吃菜一边喝酒,不知不觉自己一个人喝了将近大半瓶。
酒劲儿一上来,他们后来聊的什么我都有点听不太清楚,被酒精激得整个人都很兴奋;但我酒品还算好,还能托着腮保持微笑听他们说话。
除了程誉恒,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喝了点酒,程誉恒看大家喝得差不多了,再喝下去可能就多了,忙叫来服务生买单结账,挨个儿叫司机把人送回去。
大哥酒量还可以,喝了不少但挺清醒,挣扎着要送我,被程誉恒拦下来了。
他说:“你找个代驾把你送回去。我让司机送思静,我自己开车把林纾送回家,你放心吧。”
我本来搀着意舒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挺清醒,踏出厢房被北京初春的冷风一扑,一下子晕了起来,差点带着意舒双双倒在地上。
程誉恒想也没想地一手拎住我,叫来服务生把意舒送进车里。
他拽我拽得生疼,我喝醉了脑子有点发木,下意识的往边上躲想让他松手。
他本来就拎着我的同时还指挥着服务生做事,我又不太老实,弄得他有些手忙脚乱,无奈之下伸长手臂揽住我,让我在他肩上靠会儿,盯着服务生一个个地把人送走。
毕竟是常客,服务生对这种情形见怪不怪,安排得井井有条、紊然不乱,最后把车钥匙递到了程誉恒手上。
我处于半清醒半不清醒的状态,知道身边的人是程誉恒,但没什么思考的能力,只能跟着他慢慢往外走。
他身上喷了好闻的男士香水,味道并不呛人,我使劲吸了吸鼻子,不是花香而是果香,是很特别的味道。
人喝醉的时候,虽然表面上看着晕晕乎乎,其实思维是很敏捷的。
我想起程誉恒高中的时候特别崇拜我大哥,什么都要跟他学,喷香水也跟着学,每次早上一起上学的路上,我都能闻到一股很浓烈的香水味挥之不去。
那时候我就笑他,“连我一个姑娘还不喷香水,你在这儿喷个什么劲啊。”
他不以为然,说:“你懂什么,成功人士都喷这个,这叫格调。”
我还是咯咯咯笑个不停,他狠狠瞪我一眼,过了一会儿自己也忍不住问我:“味道真的挺浓的吗?”
我一边笑一边用力点头,“真的,特别浓。你明天少喷点。”
其实程誉恒一直有种稚气,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少年气息,诚恳真实而随心随性,绝不矫饰什么;但也有种不符合年龄的圆滑与老到,只要愿意能收起自己的全部锋芒,让所有人都喜欢上他。
他从始至终都没变过。
我正晕晕乎乎的被他带着走,不经意一抬头却发现正处在逼仄的胡同里,从前被人堵在胡同口时的不安恐惧与无助疯拥而上,突然一下子停了步子,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他们手里有棍子,又人多势众,仿佛在玩什么狼捉羊的游戏,悠闲而胸有成竹地逼着我后退,逼着我退进了一个死胡同。
这是我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回家,就碰上了这种事。
我吓得连呼喊求救都忘了,只感觉到自己后背冷汗涔涔,小腿一直在发抖,双手湿滑粘腻,紧紧地抓着书包带,直到退无可退才恐惧地抬起头。
领头的那个人离我越来越近,我甚至能清楚的看到他右眼角的一道小伤疤。
我不愿他碰我,于是紧紧咬着牙,他一过来就打算用书包甩他。我知道无济于事,但是我不能坐以待毙。
变故是在一瞬间发生的,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边上的一个人突然被酒瓶子砸了头,“哗啦”一声,头上鲜血淋漓,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为首的人猛地回头,我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程誉恒一个人站在胡同口,手里是碎了一半的啤酒瓶。
他说:“你敢动她试试。”
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我仿佛突然生出了力气,脱下书包狠狠地往他背上砸。
我直到高中毕业还以为是我把那人吓跑了,后来才自己想明白,原来是他认识程誉恒,知道他是什么背景才会忌惮,甚至后来都不敢找程家要赔偿。
程誉恒见我停下,本能的也跟着我停了脚步,“林纾?”
我喃喃道:“我害怕。”
“什么?”
我仰头看他,“我害怕。”
他明白过来,揽着我肩头的手紧了几分,轻声说:“别怕,我在这呢。从前没人敢动你,现在也没有人。”
我眼眶热热的,却一动也不敢动,只怕轻轻一动,满眶的眼泪都要扑簌簌掉下来。
他忽然伸手,把我的头按在他肩上,轻轻拍着我说:“别哭了,别哭了,都过去了。”
我固执地仰起头,盯着他亮晶晶的眼,摇头说:“过不去,一辈子都过不去了。”
他定定地看着我半刻钟,我不明就里,晕晕地也歪头看着他。
他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闭了闭眼睛,捧住我的脸,在我的额头上飞快印了一吻。
他的唇凉凉的软软的,印在额头上很舒服,我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学着他的样子,踮着脚也亲在了他的额头上。
他整个人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