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首发于2010年，异形文集·第四十六卷‘F的肖像·弗兰肯斯坦的幻想’，译者姚丹”

“我曾思考过：夺取其他合成人的生物脑，究竟是谋杀，还是仅像一个机器人从另一个机器人那里拿走了零件。”

我并不了解这个城市的过去，因为即便了解了也没有多大的意义。这座城市里最显眼、最高大的建筑，无论是大阪的通天阁、京都塔，抑或是东京的晴空塔，对我而言均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受海风的影响，这个城市一年到头都是湿漉漉的，加上酷暑，我的人造身体几近陷入“失控”的状态。岩岸和海洋生物散发出的腥臭味让我的生物脑感到焦躁不安。

我沿着海边，经过爬满海蛆的道路，如同往常一样走进了闹市区。

这种身长可达十五厘米的海蛆，是适应了这片土地的新品种。海洋在无情地侵蚀着陆地，它们也随之步步紧逼。侵入了内陆的海蛆，现在竟以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即便有人逼靠过来，它们也不会逃窜。

海蛆群聚在一起，晃动着七双脚和两对长长的触角，张牙舞爪地抢食倒毙在路边的猫、海鸟的腐肉，或舔食死在路上的合成人身上渗出来的体液。现在它们爬到了我的脚边。“我还没有死！”我一边嘟囔着一边迅速从它们旁边绕过。

在我看来，众生平等，即使是那些在普通人眼中望而生厌的生物。他们的外表虽然令人作呕，但如果不是它们帮忙处理垃圾，这个城市恐怕早就腐臭难耐了吧。

从白天强烈的阳光照射中解脱出来之后，这个城市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容，这也是人们暴露本性、蠢蠢欲动的时刻。就在这时，我身体内流淌着的人造血液也随之沸腾起来。

我是个警察，但没有配枪权，因为我是合成人。

一旦机械脑受到程序限制，与之相连的生物脑也会受到相应的制约。

程序不允许合成人警察用枪来攻击人类。在危急时刻，我们可以采取正当防卫措施，但不能杀死对方，因为合成人无权杀死普通人。即使由于什么阴差阳错，导致我们产生了干掉对方的想法，人造身体也不会按照我们的意志行动。多么“巧妙”的设定！

我总是晚上九点出门，在闹市区晃上两个小时左右，如果没有什么“成果”就乖乖地回去。我并非漫无目的地闲晃，而是一旦发现理想的目标，就立即将其逮捕。只是，我带目标所去的地方，并非警察局。

我蹲守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旁，这家药店里的东西应有尽有。经常会有人因为受了重伤奔来求购治疗用具，也有依靠药物维系健康的人嚷着“我的药吃完了”快步而至。如今，在这个国家，这种药店的数量远远超过正规医院。

十点左右，目标终于出现并走进了药店。这是一个比我年轻约十岁的公司职员。他那瘦削的身体几乎都是人工制造的，他也是合成人。

买完东西后，年轻人走出了药店，边走边拧开刚买的药水大口灌下，那是一种能够提高生物脑活性的合法药品。我慢慢地踱到他面前，掏出警官证并亮出警徽：“百忙之中打扰您，非常抱歉。有件事情要请您配合调查。”

很明显，年轻人有点惊讶我的出现和话语，但他并没有违抗的意思。因为合成人的大脑均被设定为要顺从某些命令，特别是官方执法机构的命令。

我瞟了一眼药店，压低声音说：“关于那家药店，我有些话要问你。”

“是发生了什么案件吗？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是的。这里不太方便，麻烦跟我上车。”

车子停在路边，我打开了车门，以非常礼貌的态度引导年轻人上车。等他坐进副驾驶席后，自己也坐上了车。在点火的同时，我打开了设置在副驾驶席上的通电装置。

年轻人好像屁股被图钉刺疼了似的一下子弹起来，然后就这么瘫在座位上，双目圆睁，一动不动了。慎重起见，我将“行动控制栓”插入年轻人的颈后部位，才将车开了出去。

上了沿海的国道，行驶了大约一个小时后，我在充电站附近左转，又向北行驶了大约二十分钟，灯火渐渐稀少，黑暗逐渐浓厚，车子向着黑暗处开过去，前方就是我们的目的地，那家医院。

我开着车，穿过这条再熟悉不过的道路，直奔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在确认了我的身份后，栏杆迅速升起，我将车停进最里面的位置，用通信终端联系了对方。不一会儿，美羽推着担架车，从一个大电梯里走出来。虽然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她仍然穿着护士服。

我从车上下来，美羽走过来用明朗的声音招呼道：“您辛苦了！”一边瞄了一眼副驾驶席。

“哎呀！这个人相当年轻啊！”她开心地笑道。

“我一直想要个年轻的大脑。”

“会好用吗？”

“如果不移植进去，单凭年轻，还很难判断是不是好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