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吾妻甚美
宁清抬头,看到屋顶玉烬半躺的身影。
此情此景,她小时候见过。
很小很小的时候,大概千年前。
宁清放下书卷,走出房门,飞到玉烬身边。
“阿烬,有心事?”
玉烬笑了笑,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坛酒,仰天往喉咙里倒。
吞罢一口,“公主一路相随,不知有何指教?”
“阿烬,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讲话。我此番前来,是为楚云飞升。”
“凡人飞升,如此兴师动众?公主既然不愿说,便不必再说。”
“好。”眼见玉烬又不再说话,宁清也承认了,“我是为你。”
宁清这次下凡,杀死楚云是一,夺回玉烬是二。
他们千年之恋,早成仙界美谈,青梅竹马,惺惺相惜,没人比他们更了解对方。
“公主说错了吧,我魔界人士,如何攀的上仙界公主。”玉烬冷笑,“何况,我与你父帝之仇,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玉烬的爹——当年战神,被天帝围杀,玉烬届时奉命平魔界战乱,纵使听到风声赶来,也只见到战神飞回湮灭的神陨场面。
当时便一剑挥断南天门大柱,率麾下仙君,宣誓:“此生,不平天界,誓不罢休。”
后来,玉烬成了魔君,麾下天兵也成了魔兵。
他闯过天界一次,差点杀了天帝老儿,可天帝阴险,把女儿宁清当做筹码,换自己一命。
宁清与他相识千年,幼年一同拜入太白真人门下学艺,可谓青梅竹马。
天帝如此手段,让玉烬再难前进一步。
天帝又逼他发誓:永不过天河之界,永不乱天庭之境。
为了宁清,玉烬也发誓了,但同时宣告,他与宁清恩怨已尽,再无瓜葛。
玉烬这个人,有情的时候是真有情,而一旦要斩断这情意,也决不留给自己退路。
此后千年,他一步未过天河之界,而宁清让神鸟寄来的信件,他也一封未看,命人烧毁。
千年来,他将血海深仇深埋心里,再也见不得天光。
宁清苦笑,坐他身边,“阿烬,小时候在太白真人府上学艺时,我们骗仙童与神鸟吃蟠桃,故作威胁,然后偷偷逃到屋顶。我们看天界仙婵飞过天宫划过的彩色痕迹,打下神鸟偷看它们从人间带来的消息。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我们也坐的这么近,只要身子一倾,总能靠上对方肩膀。”
“有妇之夫,公主慎重。”玉烬扔了那酒坛,挪开了些。
宁清面色煞白,“阿烬,你非要这样说话吗。”
“想来是千年未见,年少往事,孤不记得了。”
一个“孤”,彻底拉开距离。玉烬的目光从远方收回。
“孤只记得南诏城悬案迷离,死生契阔,吾妻,甚美。”
不再看宁清一眼,玉烬下了屋顶。
好一个“吾妻甚美”。
此四个字让她心脏蓬勃跳了几下,又骤然平歇。宁清纤纤玉手藏在袖中,不可抑制地颤动。
凭什么,她青梅竹马的少年郎,成了别人夫君?
抑制不住的嫉妒与仇恨,犹如毒液,萃进她鲜活心脏,让她不可呼吸,不可思考。
要扯裂她。
屋顶上,树叶“飒飒”声便在耳边,宁清眼神恍惚,忽然自言自语地笑了。
轻叹,“好一个吾妻甚美呐。”
便要教你妻死相惨烈,不入轮回,让你生生世世见不到她。
惊雀抖着翅膀飞离屋顶,顾不得落下羽毛,凄惨惊恐地叫了两声。
玉烬不想去见楚云,便去了曲良房间。
曲良最不多事,去他房里最安静。
谁知曲良将方才屋顶之事看得清楚。
虽然看见了,但不曾去听。
主上之事,容不得他来置喙。
不过,有的话,该问还得问,还说还得说。
“主上,你也要将那天界公主也纳入冥府?”
玉烬不说话,曲良急了,“主上,你…”
“多嘴。”玉烬冷喝。
曲良被吓得噤声,不敢再多说。
“领罚。”
“…是。”
也怪自己,多嘴什么,触了主上的眉头。
他推门出去,正巧遇见从玉烬房里出来的楚云,打招呼:“夫人!”
私下,曲良已经改口了。
夫人叫的顺,小孩生的快。
楚云不看曲良笑嘻嘻的嘴脸,她有急事找玉烬。
方才她于梦境中修炼,但梦境中的玉烬在某个瞬间变得飘渺虚妄起来,最后整个人变得透明,声音也消失了。
楚云从梦境中惊出一身冷汗。
她知道,梦境中教她的是玉烬分身,可是在以前的梦境中,玉烬的分身一直如真人般强大。
她担心,玉烬的身体快撑不住了。
而喝退曲良的玉烬,此刻在门内闷声咳了两声。
玉烬此生,从来猖狂肆意,便是亲眼看见父神丧命之时,他横剑直指天帝,也是气势澎湃。
可现在,他正虚弱地苦笑。
而听到房内传来咳嗽声的楚云连忙推开门,正看到玉烬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玉烬还佯装怒意,对着曲良吼,“再领罚!”
曲良灰溜溜跑开了。
而玉烬喊完之后,又忍不住咳了几声。
可见其虚弱非常。
楚云走近两步,玉烬扭头不看她,“有事?”
楚云死盯住他:“你的分身,刚刚消失了。”
“你是不是不行了。”
玉烬怒:“孤好得很!”
强撑的后果就是变本加厉的咳嗽,快要把肺给咳出来了。
楚云深吸一口气,继续走近,给他倒了茶,放在他面前的桌面上。
玉烬不理。
楚云缓缓道:“续命一事,刻不容缓。”
说完,她红了脸。
玉烬仿佛不敢置信般,“你说什么?”
“今晚已受人之托,要查腐尸,明晚续命。”
玉烬心腔中翻滚起一阵浪花,汹涌澎湃地,敲打他心尖最敏感的地方。
也不像敲打,恍若舔舐。
楚云说完,便推门离开。她整张脸已经红的一塌糊涂,心里又急又气。
急的是玉烬的命,明明到了这地步,还不肯实说,气的是这男人不说,让自己一个姑娘开口主动提这事儿,简直不是人!
楚云走后,房间里只剩玉烬一人,他忽然咧嘴笑了,露出白森森一口牙。
强大又纯净的灵力悬浮他掌上,慢慢攀上房门,将门栓紧。
楚云不愿,这事毕竟勉强,若能让她心甘情愿,就是使些苦肉计,也是值得的。
他要续命这事不假,本来也不急。
坏就坏在昨晚那梦,他方才想了又想,楚云被佛看中又如何,她先成了他妻,夫妻人伦之乐,天经地义。
但为了夜长梦多,还是早早续了这命为好。
什么神啊佛的,他觉着,都不靠谱。
而且,他觉着,成佛也没什么好的。
不过就是操控六界罢了。
只是,饶他如何操控,这命,反正是续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