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普陀山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5章 雍正皇帝与普陀山

雍正皇帝步康熙皇帝后尘,更加不遗余力支持、关照普陀山。根据有关资料,雍正是历史上对普陀山最慷慨大方的一位皇帝。清代普陀山梵宇广被,香火鼎盛,繁荣空前,与雍正格外关心及一批批大量拨给皇帑,大规模建设分不开。雍正皇帝为何如此,非常值得研究。根据《浙江通志》卷二百三十记载,雍正学父亲康熙,也在普济寺、法雨寺各竖碑镌文。雍正的碑文有何特色,与《红楼梦》有何关系,读者不妨一览:

御制普陀山普济寺碑文

普陀洛伽山为观音大士示现之地,历征灵应。自梁贞明中始立佛寺,宋元以来代有修葺。我皇考圣祖仁皇帝巡幸浙西,遣官兴建殿宇,上为皇太后祝禧,御题赐额,勒文丰碑以记其事。山灵拥护,圣绩丕昭。朕缵绍鸿基,于兹十载。念兹山为古圣道场,瑞相神光,灵异显著,重以圣祖仁皇帝宸翰留贻,尤宜敬谨崇奉。爰特发帑金重加修饰,专官往董。其役经始于雍正辛亥年九月,越雍正癸丑年六月工成。朕惟天下名山大川皆扶舆清淑之气,磅礴而融结普陀,秀峙海堧,迥立于天风紫涛浩瀚无际之中,尤灵秀所萃聚,宜其为仙真之所栖息,况大士以慈悲济物为心,随声赴感,无所往而不在。其示现在一时,实无时而不示现,神通感应不可思议。即示现与不示现,举可不论也。今夫佛法广大无边,大海包涵无际,亿万百千里不足以测海之广,而一勺未尝非海也。亿万百千法不足以尽佛之相,而一法无适非佛也。今以大海视普陀,一拳石耳,而菩萨现相之场,善众皈依之地。泛慈航于彼岸,结宝筏于迷津,证普度之慈缘,显弘深之愿力。珠宫在望,香界重新,宁不与鹫峰鹿苑均为净域之名区也欤!用为斯记,镌诸翠珉,以志灵山之胜概。

译文:

普陀洛伽山为观音大士现身之处,每次都证验了其灵应。普陀山自梁代贞明年中开始设立佛寺,宋元以来每个朝代都加以修葺。我的皇父圣祖仁皇帝康熙巡幸浙西,派遣官员兴建殿宇,上为皇太后祝寿,亲自题词赐匾,刻石立碑记载其事,普陀山百姓和山灵拥护,我皇考圣绩得以彰显。朕继承皇父的宏大基业,到今日已经十年。念此山为古圣观音道场,又隆重得到圣祖仁皇帝赠送墨宝留存,朕尤其应对普陀山恭敬地尊崇信仰。因此,朕特颁旨发放内府钱财重新加以修饰,并派专职官员前往监督。工程开始于雍正九年九月,雍正十一年六月告成。朕以为天下名山大川都有清淑之气盘旋升腾,气势磅礴而融合凝聚于普陀山,挺秀耸立于海边,屹立于天风紫涛浩瀚无际之中,尤其为灵秀之所萃聚,适合神仙真人的栖息之所。更何况观音大士以慈悲救助众生为怀,随世声前往显圣,无所不在。观音现身虽然在片刻,实际上无时不在现身,神通感应实在不可思议。观音现身还是不现身,姑且不论。佛法广大无边,大海包容无际。亿万百千里不足以测大海之广阔,而一勺海水未尝不是海。亿万百千法门不足以说尽佛之真相,而一法门也无处不是佛也。今从大海看去,普陀山不过是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却是观音菩萨现身显灵之场,广大善男女皈依之地。观音驾慈航度众生到彼岸,在迷津结成宝筏,证普度众生之慈缘,显现了博大精深的誓愿力量。普济寺庙宇殿堂再现眼前,焚香拜佛之地重获新生,岂不能与灵鹫峰、鹿苑共为净土名胜之区啊!专以记此,刻之于石,以记灵山之美景。

雍正这篇碑文不长,却有三个特点,一是开头直接提及观音菩萨多次的灵应,下文又连续四次提及。字里行间,读者能明显感悟到雍正极度渴望观音大士能为他及他的王朝现身显灵才好。雍正有什么难言之隐需要观音这样做呢?二是雍正用不少文字说到康熙,最后落脚却郑重声明“朕继承皇父的宏大基业,到今日已经十年”。为什么雍正上台已经十年,还要在一块碑上如此严肃言及此事?结合当时社会上和皇家高层对雍正皇帝登基的种种流言蜚语,以及雍正镇压残害皇兄皇弟的情况,那么雍正选择在观音道场说这件事,倒是让人有所领会,甚至恍然大悟。如果再联系雍正慷慨为普陀山拨付皇帑一事,让人怀疑雍正是不是有想用贿赂佛家的方法证明自己的合法性、为自己打气、标示自己是正统继任者的嫌疑。回头再看碑文五次提到“观音灵应”的事实,雍正的所作所思似乎可以得到符合某种心理逻辑的解释。当然,本书作者在这儿说的都不算数,但雍正皇帝怎么也不会想到,被他严厉查办的江宁织造曹的儿子曹雪芹,则从这篇碑文中嗅出了一些特别的东西,如碑文中的“清淑之气”与“宝筏迷津”等,已经被吸收进《红楼梦》,成为曹雪芹施展想像、无情嘲讽雍正的素材。这些,我们将在后面分析。

御制普陀法雨寺碑文

法雨寺者,普陀山大士之别院也。皇考圣祖仁皇帝既修建普济寺,上为慈圣祝禧,复念兹寺为海氛所震荡,发帑重新,俾僧徒得所栖止,赐额立碑,增辉瀛峤,历今已数十载,宜加崇饰。朕特遣专官赍内帑,庀材鸠工,不劳民力,香林梵宇丹雘焕然,与普济寺大工同时告竣。督臣请摛文勒石以纪。夫大士以慈缘普济,度尽众生为愿。朕尝绎法雨之义,谓济物之普遍者,莫如雨当。夫慈云布濩,甘澍滂沱,高下远近一时沾足。凌霄耸壑之乔柯,勾萌甲坼之微卉,华葩果蓏无不濡被润泽,发荣滋长,畅茂条达,各遂其性而不自知。假使物物而雨之,朝朝而溉之,将不胜其勤,而终不足以遍给。惟本大慈悲现大神力,周遍一切,在在具足。所谓天降时雨,山川出云,肤寸而合,不崇朝而遍乎天下者,济物之功莫大于是。神山宝刹,缁侣云集,自当有被时雨之化,证心印而传法乳,普利生之实用,以不负大士随缘接引之慈恩,而副朕弘振宗风护持正觉之至意者,朕深有望焉。

雍正十二年正月十五日

译文:

法雨寺是普陀山观音大士之另一庙院。皇考圣祖仁皇帝康熙修建普济寺,上为太后祝寿,也念及法雨寺为海盗所侵扰震荡,以致倾圮,故拨款重建,使僧徒有栖止之所,赐予题额,立碑记之,令海山增辉,至今已经数十年,应该再次予以装饰。朕特派遣专职官员携带内府钱款,准备材料,积聚工匠,不动用民力,使香刹庙宇的色彩焕然一新,与普济寺的浩大工程同时竣工。监造之臣请求朕铺陈文章刻石纪念。观音大士以慈缘普济红尘,以渡尽众生为誓愿。朕曾经翻译“法雨”的意义,所谓能普遍接济万物的,都不如“雨”能够承当。慈云布满天空,甘霖滂沱。高下远近一时全部浸湿,凌云高耸之大树,发萌初出土之小草,花朵果实无不被润湿淋透,生长茂盛,枝条伸展畅达,草木各遂其性而不自知。假使以人力一物一物淋之,朝朝勤于灌溉,将不胜承担,最终也不足以普遍给予浇灌。只有观音大慈悲显大神力,才能一切周遍,一切存在物都足够具备水分。所谓天降及时雨,山川出云,运气聚合,一个早晨而遍乎天下者,接济万物之功再没有比这更伟大的了。神山宝刹,僧侣云集,自有被及时雨所感化,从而以心证之而传佛法,普利众生之实用,以不负观音大士随缘接引众生之慈恩,也符合朕大振宗风护持正觉之最深意愿也,朕深寄希望也。

雍正十二年正月十五日

雍正这篇碑文,出人意料抓住“法雨”一词,作了淋漓尽致、极富想象力的解释。细读之下,可发现雍正对观音大士更加虔诚崇敬,甚至没有提及自己的护位护国的愿望。雍正笔下的佛家世界实在太滋润、太美好、太诱人了,令人无限向往之至。雍正真的只是描述佛家境界吗?显然不是,这位情思特别的皇帝看到了“润物细无声”的法雨与皇恩的某种一致性,祈盼自己君临天下之恩泽,也同观音菩萨的法雨一样,泽被天下万物,让一切生命各遂其性,生生不息,大清王朝江山永固。稍有眼力的读者都能看出,雍正赞观音菩萨,也是在说自己啊!读一读历史就知道,雍正皇帝在这里释放的“仁德善意”和理想中的善政,与他实际施行的暴政及世间舆论之间显然存在巨大反差,说的和做的远不是一回事。一般读者听雍正这样讲,无可无不可也就算了,不是有许多人还认为雍正皇帝是一个有才干有作为的皇帝,他治下的中国,怎么也算是一个盛世吧。然而有一个人可不干了。雍正这样说,他是怒从心头起,火往头上冒,恶心连连啊!这人就是曹雪芹。想想舅祖父李煦家和自家在雍正时期遭受的灭顶之灾,曹雪芹怎么也不能原谅雍正皇帝在这里胡言乱语。曹雪芹不能公然开骂,所写的文字含蓄得不够不行,让人很容易联想到雍正也不行。怎么办?还是用艺术来解决。如果读者精读《红楼梦》,会发现书中的一些重要章节,比如第二回和第五回,里面的话题、氛围、用语和意思的脉络,都与雍正碑文存在若隐若显的深刻联系。曹雪芹实际上抓住雍正言行的重大矛盾,以皇帝“仁政”“恶政”为重大主题,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通过巧妙的人物关系和春秋笔法,避开文字狱,对雍正皇帝作了痛快淋漓、入骨三分的讽刺。“假作真时真亦假”在《红楼梦》中既是一种无处不在的艺术方法,也是倾向性鲜明的思想,在相当程度上,曹雪芹都毫不客气用在了雍正身上。

总之,雍正的两篇碑文,在很大程度上启发了曹雪芹的艺术和思想。雍正对于《红楼梦》,“贡献”真的不小,读者以为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