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奇点
漠狼在漠原中游荡，一处的异常触感使它停下，它刨了两爪，黄沙下露出了银色的金属板。漠狼歪着脑袋愣了愣，又随意挖了两下，一个蓝色的虚影突然投射到漠原。漠狼受到惊吓，低嚎一声，迅速跑远。空荡的漠原上，格格不入的蓝色虚影兀自重复地发出声音：“……现重将即……明文……年9972…尔卡克……”
漠原上的一只虫子看过这一切，又钻入沙中，仿佛从未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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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露！红移异常报告为什么现在才送来！”爱尔森恼火地吼道，一把扯过女研究员的报告。他身后的老头却笑呵呵地拍了拍丁露颤抖的肩：“没事的，丁露，下次注意就好了。”
“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谢谢崔老教诲。”丁露惶恐地回答完，快步离开了实验室。
崔伯岩接过报告，简略一看。报告显示，红移逐步停止，照这个趋势，预计一千四百年后，红移将逆向，蓝移发生。
爱尔森叫道：“崔博士，这不可能！”
“但它的确发生了。”崔伯岩平静地将报告放到一边，“第一次发现红移减速是上个月，加上这一次，这是第六次从不同设备上取得一样的结果。”
爱尔森抱紧头颅，跪在地上：“主啊，你若真的存在，请指引我们这些卑渺的虫子以希望……”
崔伯岩不屑地“嗤”了他一声，拿起另一份名为“奇点”的文件，走向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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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巨蚁推搡着前行，黑虫子撞开它俩，蠕动到蓝色虚影的投射点，围了个圈。两只蚂蚁触碰了下触须，迅速开始吞噬投射点周围的沙砾。漠原的穹顶是永恒的漆黑，但奇怪的是，漠原始终是明亮的。在这样的漆黑与明亮中，没有了时间的概念。
两只巨蚁清理完毕后，露出了一大块不时有蓝光掠过的金属地表。虫子挪到投射点，看到一块圆形面板，上面沾满了各种动物的气味，胡狼、豹猫、狮虎、鸟类，还有……还有……那种没毛的猴类？
虫子释放气味指令，蚂蚁迅速爬到投影点，占据了两个面板点。虫子蠕动到正中间，根据猴子残留的味道蠕动触碰着面板。蓝光闪烁几次后，地壳震动起来，地壳生长出根根通天金属棒，而漠原上的漆黑穹顶，也终于开始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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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联合国理事国一致决定，隐瞒红移减弱实事，以免引起公众恐慌。通过新法‘叛逃国际法’，一切以逃离为目的进行的星际航行视为非法，一律处以文明叛逃罪。重申：蓝移影响为时空层面，目前无任何手段阻止，不要抱有妄想。”联合国主席的发言被翻译成各国版本，传达到各国主席以及在场所有与会人员耳中。丁露作为崔伯岩助理，也参与了会议。爱尔森站在法国总理身旁，他以科研参与人员身份在场。
崔伯岩待各国首脑完全理解主席的发言后，举手示意，开始发言：“首先，时空上来讲，蓝移在发生时，在各纬度以及各时间上，都将反向推演。根据常理，这将没有任何手段幸存。人类文明以及未发现的外星文明也都将最终演化为最初的奇点。然后，奇点爆炸为一个新宇宙。”
会议上更加沉默了。
“但我们做了一个实验，测试了蓝移的推演终止条件。”
爱尔森死死盯着崔伯岩，他竟然不知道这项实验。
“实验显示，蓝移不是还原性推演终止，而是目的性终止推演。换句话说，蓝移只是要把时空重新还原成奇点，但还原过程并不是完全还原，只要最终整个时空化为奇点就会终止。”
爱尔森激动地弹了起来：“崔老！营造奇点宇宙？！？！”
崔伯岩投来赞许的目光，然后郑重地面相与会人员：“我请求，允许通过‘奇点’计划！”语毕，他递交上了手中的文件……
在多少年以后，后世的人们一致认同，将这一时刻作为克卡尔纪元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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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天的金属棒升起后，自地壳最深处传来剧烈震动，在远处升起一道光柱，使整个漠原变成了蓝色。虫子发出气味指令，更多的动物汇聚而来，各类虫子从漠原上那层薄薄的沙层中钻出，鸟类从高空中降落下来，陆兽们从远方奔赴来，全部汇聚向那道光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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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卡尔17年
崔伯岩看着丁露，和蔼地笑了：“你是觉得不明白吗。”
“是的。目前我们的能力所营造的奇点宇宙只有一个实验室这么大，而且为了保证地球基因的完整性，营造的宇宙至少三分之二是海洋。在这种终极计划中，为什么人类代表偏偏选了我？”丁露不安地扫视着地面。
“很简单。最初的宇宙就是母系社会，母系才是生的源泉。能繁衍下去才有新的希望，这是宇宙中的法则。”崔伯岩也盯着眼前的这个年轻的姑娘。“你做我助理这么多年了，你身上有大多数人没有的品质。正是这种品质，让我觉得你是最佳人选。”
“什么品质？”
“善良中的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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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确定漠原上所有的陆兽都到来后，虫子发出气味，确定海洋生物都在此时的地壳下方，聆听着地面上的一切。在众兽的目光中，虫子蠕动到光柱源头，发现一个玻璃舱，厚玻璃被风蚀得面目全非。虫子吐出一种物质，融到玻璃上，玻璃立刻变薄，露出里面清晰的场面——一只长着黑色长发的黄皮猴子双目禁闭，脖颈处一道血色狰狞。被她压身后的另一只金发白皮猴子张着嘴巴，面部紫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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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卡尔1390年
“崔老！”爱尔森远远向一个风霜老人喊到。那人颤巍巍回过头，应了声。
“冬眠技术让我们跨越了一千年的时光仍能相见。”爱尔森笑着，淡淡地撂出另一句话，“联合国同意了‘水星坠落’计划。”
崔伯岩的表情瞬间变得凶狠，死死看着爱尔森。
“您想要让丁露携带地球基因库进入奇点宇宙，而且，您的计划中，还将有一批经过基因改造的动物。它们全部为雌性，但基因库能给它们提供优秀的生殖选择。”爱尔森仍是笑着，“换句话说，您的目的是，让丁露成为奇点宇宙中的创世主，你们国家里怎么称呼来着，女娲是吗？哈哈哈哈……”
崔伯岩艰涩地开口：“就算‘水星坠落’真的能制造更大的奇点空间，你也无法幸存到奇点宇宙。‘奇点计划’是我的提案，人选由我决定。”
“抱歉崔老，由于我是‘水星坠落’计划的提案人，并且联合国一致认同用基因库来繁衍人类违背伦理，在得知奇点宇宙能被扩大后，常任理事国已经同意我进入奇点宇宙，与丁露一起成为创世主。”爱尔森凑近崔伯岩耳边，“我对你女儿没兴趣，到时候我们只是在完成终极的使命，我们一切都是为了文明的火种。”
崔伯岩睁大了双眼：“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女儿！？”
爱尔森笑道：“你冬眠的时间比我长太多了，这段时间已经足以让一个孩子成为老者。丁露是你遗弃的女儿，多少年后，命运的捉弄让她成为了你的助理。你心怀羞愧，预见终极的毁灭，在有了对策后你自然是想到了丁露。这是一个父亲最后的偏爱。”
崔伯岩目光暗淡下去，然后歪着头盯着自己拄拐的手。爱尔森走近他身边，给他一个拥抱。崔伯岩咧嘴一笑，一把银质手枪抵住了爱尔森的小腹。爱尔森却笑容依旧，轻松地开口：“您可以打死我，但是联合国一定还会有人选。奇点宇宙不可能成为独属于你女儿的礼物。况且，这不是一份礼物，而是一座监狱。”
崔伯岩绷紧了嘴唇，狠狠地扣下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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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子蠕动到舱底，根据猴子留下的气味打开了舱门。一群蚂蚁手脚利索地将两具尸体搬了下来。
虫子先是查看黄皮猴子的遗体，并没有特殊的地方。但当它看到白皮猴子的遗体时，漠原上所有的物种惊讶于他独特的上古构造。虫子发出气味指令让它们冷静下来，接着，它命令虫类收拾掉黄皮猴子的躯体，将白皮猴子的躯体重新放入玻璃舱，树立在漠原最中心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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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卡尔1400年
所有人聚集到黑线外的场地，肃穆地看着黑线里的两个人。爱尔森和丁露也同样肃穆地注视着人群。联合国主席对他们敬礼：“预计‘水星坠落’将在七分钟后到达地球。你们是人类文明的火种。”
爱尔森回礼道：“我们必将人类文明传播到新宇宙！”
“预计新宇宙将在克卡尔2800年诞生，水星撞击所营造的伪奇点宇宙能存在的时间也大致符合。无论是作为计划的提出者还是新文明的传播者，您都会被后世铭记的，爱尔森先生。”
丁露悲悯地询问：“主席，人民知道‘水星坠落’的真实结果吗？”
“如果他们知道，我们就不会还有机会做最后的告别。国家一致宣称，‘水星坠落’会将整个地球营造成奇点世界，现在人民大约还都在欢悦地等待水星的坠落吧。”
“我当年观测到了许多星球的非自然碰撞。经过研究，我确信那是其他文明的行为，并发现碰撞后产生的奇点空间。也许有文明真的能将它们整个埋藏在奇点宇宙，但我们只能通过模仿来粗劣地幸存。还好，水星的质量能够达到我们需要的结果。当施加作用力，让水星偏离轨道，与地球在目标点碰撞时，奇点空间将包裹黑线内区域。到时候，黑线外面的世界将会反演。而这里……”
“是一座监狱！”丁露低语道。
联合国主席没有注意到丁露的异样，接着爱尔森的话庄严地说：“而这里将是伊旬园，是一切希望的起源地。你们将是亚当和夏娃，是新地球文明的神！时间要到了，祝你们好运。”
爱尔森抬起头看向天空，一颗星耀眼地逐渐变大。一分钟后，那颗星仿佛变成了一只眼睛，盯着地球。地球的大气层开始扭曲，人们抬头看向天空，就仿佛置身海底看水面的漩涡。
三分钟后，水星上的灰色花纹已经肉眼可见，丁露与爱尔森在人群的目送下进入玻璃舱，关上了舱门。在黑线中，一道道通天的金属柱升起，将区域封死。区域上空，云团的闪电不停扭转，最终演变成纯粹的黑色。
“爱尔森，崔老是怎么死的？”
“崔老在‘水星计划’提出的那天，因为过度兴奋导致心肌梗塞而死。我很抱歉，我在场却救不了他。”
“崔老生前安排我带上的培养囊在舱底，你去检查一下吧。”
“我们一起去吧。”爱尔森狐疑地打量着丁露。
两人走到舱底，看到各种动物的胚胎在无数个培养囊慢慢生长着。丁露关闭了舱门按下一个开关。
“你在干什么？！”爱尔森吼道。
“我已将人类的脑部DNA融合到所有的生物胚胎中了。现在，这些生物都算得上是人类。”
“你在干什么？我们才是唯一的人类！”
“你杀了我父亲。你只是把我当做繁衍的工具，在新文明诞生后，你会杀了我，以及这些物种。然后按照你的想法创造新世界。”
“你疯了！简直是胡说八道！”
“当科学家翻过一座大山，发现神学家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了。科学家问神学家，上帝掷骰子吗，神学家说上帝是女人。”
沉默。
“这就是人类大多数的想法。他们之所以同意奇点宇宙多一个男人的原因，也是如此。他们不愿意承认，后世中，柔弱的种类竟然是创世主。”丁露居高临下地俾睨着爱尔森，“人类最自以为是的一点是，他们觉得地球文明没了人类，就不算是文明。但其实，人类自己灭绝的动物并不在少数。现在，我打算灭绝人类自己。”
刺鼻的气体涌进底舱，爱尔森疯狂地冲向丁露，用匕首划开了她的脖子。而丁露却是面带微笑地闭上了双眼，如同沉睡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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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子爬上玻璃舱的顶端，底下的群兽都注视着它。它昂气头，看向由漆黑逐渐变为光亮的穹顶。它翘起尾巴，产下了新宇宙的第一个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