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评森岛通夫的《马克思经济学》一书

张衔

（四川大学经济学院）

森岛通夫（Michio Morishima，1923—2004年）是著名的数理经济学家，在用现代数理方法重述和研究马克思经济学和古典经济学方面很有造诣。著名的马克思主义基本定理（FMT）就是森岛通夫与置盐信雄等人共同证明的。

森岛通夫认为，马克思经济学的核心是一般均衡模型，这一模型包含两个组成部分：价值理论和再生产理论。按照森岛通夫，该书就是围绕着马克思的一般均衡模型这一马克思经济学的核心展开考察的。森岛通夫强调，用经济理论的现代水平来考察马克思经济学，不是简单重述马克思经济学，而是给出马克思经济学的严密表述。森岛通夫从数理经济学的视角，采用数理方法对马克思经济学进行了较为系统的数理发掘，使马克思经济学的一些基本原理有了数理形式，这被森岛通夫认为是本书对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特有贡献，本书也因此成为马克思经济学研究史上的一部重要著作。同时，本书又被森岛通夫看做是他关于经济增长理论的三部曲之一，另两部分别是《均衡、稳定和增长》（1964）和《经济增长理论》（1969），它们按出版的相反顺序构成这三部曲的导言、正文和数学附录。

本书在结构上由五篇构成：劳动价值论、剥削理论、转形问题、再生产图式以及资本和价值。这五篇所涉及的都属于马克思经济学的经典主题，包含了马克思经济学基本原理的主要内容。毫无疑问，本书是森岛通夫研究马克思经济学的重要著作，从中可以看出森岛通夫对马克思经济学的理解、研究特点和研究目的。森岛通夫认为，马克思在一般均衡理论、动态一般均衡理论、当代经济增长理论、投入—产出分析和商品生产社会的对偶双重性这些现代经济学的重要领域和前沿课题，都做出了先驱性的工作和独创性的贡献，以至于森岛通夫认为，马克思在这些领域的贡献足以把马克思看作是纯学术意义的经济学家，并且是为数很少的拥有最高学术权威的经济学家之一。马克思一直活跃在我们的科学研究的前沿。森岛通夫基于数理经济学而对马克思经济学所进行的考察和评价，对于从更广阔的视角理解马克思经济学，特别是对于形式化马克思经济学有重要启发。

但是，森岛通夫所谓经济理论的现代水平实际上是以正统经济学采用的数理形式和语言为技术标准的。森岛通夫用经济理论的现代水平来考察和重述马克思经济学的目的，是为了使马克思经济学得到正统经济学家们的认可，以便马克思经济学能够在所谓科学的经济学（即正统经济学）中取得一席之地。为了这一目的，森岛通夫又明确主张放弃马克思经济理论的许多内容，甚至放弃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剥削理论（即剩余价值理论）、资本主义崩溃理论等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精髓。森岛通夫放弃马克思经济学的这些基本原理的策略，是用数理形式消解这些基本原理所包含的理论内容，使马克思经济学以一种“中立”的、数理的形式融入正统经济学。例如，森岛通夫认为可以用最优价值来修正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和剥削理论，他强烈建议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彻底改变对劳动价值论的态度，将马克思经济学同作为它的根基的劳动价值论相剥离，从而将马克思经济学与冯-诺伊曼的理论结合起来，用没有劳动价值论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代替以劳动价值论为基础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以消除马克思经济学与正统经济学之间的分歧。这解释了为什么森岛通夫将马克思经济学的核心看作是一般均衡模型。事实上，如果放弃了构成马克思经济学精髓的这些基本原理，马克思经济学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这表明，森岛通夫不是一个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而是一个对马克思经济学抱有某种同情心的数理经济学家。

同时，森岛通夫对马克思经济学的基本原理，特别是对劳动价值论及其相关理论存在着误读甚至是曲解。例如，森岛通夫认为，在马克思经济学中，劳动价值论有解释商品均衡价格和提供加总工具以便用它将部门整合成少数部类这样两个职能。森岛通夫特别强调第二个职能更为重要，甚至认为马克思若有机会研究凯恩斯的《通论》，一定会将他的价值理论作为总量理论详加阐述。森岛通夫的这一见解完全低估了劳动价值论在马克思经济学中的重要意义和作用，没有看到劳动价值论是研究剩余价值的理论基础而不是为了解决加总问题，没有顾及马克思反复强调的商品价值是私人分工条件下生产者之间交换劳动的社会关系，包含着一系列内在矛盾，而不仅仅是对商品价格及其波动提供理论解释。森岛通夫将价值看作对实物产出进行加总的工具或权重，将劳动价值论看作是总量理论表明，森岛通夫不理解马克思的商品二因素原理。按照这一原理，商品作为价值是同质的因而是可比较的，是具有可加性的，不存在加总的量纲或权重问题。这与拒绝劳动价值论的凯恩斯特别是与否定劳动价值论的新古典经济学必然存在加总量纲问题完全不同。正由于森岛通夫将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看成是一个加总理论，因而他主张一旦有了新的分析技术劳动价值论就不再需要。

如此等等，是人们在阅读这部有影响的著作时需要特别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