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照身体

身体，是你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神圣的外衣。你穿上它拥有生命，脱下它离开生命。它理应受到最尊贵的礼遇。

——玛莎·格雷厄姆

牛驾车。车喻身体，牛喻心。成佛是心行，不是身行！牛车前进，是牛行，不是车行！故此，车若不动，打牛不能打车！人要成佛，必靠修心，不能靠修身。打错了对象，车不能前进。修错了对象，人不能成佛！

这是一则经典的禅学语录，意思是：处理心身关系时，要把着力点放在心上。也就是说，身体上的问题许多时候与心理或心灵方面的原因息息相关。

一方面，“心”寓于“身”之中。在古代，《素问·宣明五气篇》就有关于五脏与五神关系的论述，即“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脾藏意，肾藏志。”

在现代，这方面的研究证据越来越多。例如，据美国《纽约时报》报道，人有两个大脑，一个位于头部，另一个则鲜为人知，它藏在人的肚子里。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个藏于肚子里的大脑竟然控制着人的悲伤情感。1996年，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解剖和细胞生物学院的主任迈克·格尔森提出“第二大脑”这一概念，认为每个人都有第二大脑，它位于人的肚子里，负责“消化”食物、信息、外界刺激、声音与颜色。通过深入研究，格尔森提出这个位于肚子中的“腹脑”实际上是一个肠胃神经系统，拥有大约1000亿个神经细胞，与大脑细胞数量相当，它能够像“大脑”一样感受悲伤情绪。格尔森发现，患有慢性肠胃病的病人中，70％在儿童成长时期经历过父母离婚、慢性疾病或者父母去世等悲伤的事情。这是因为“腹脑”通过迷走神经与大脑联系在一起，但是它又相对独立于大脑监控胃部活动及消化过程、观察事物特点、调节消化速度、加快或者放慢消化液的分泌等，这套神经系统能下意识地储存身体对所有心理过程的反应，而且每当需要时就能将这些信息调出并向大脑传递。于是，“腹脑”就像“大脑”一样，能感受肉体和心情的伤痛。另外，人患抑郁症、躁狂症以及帕金森病等疾病都能够引发“大脑”和“腹脑”出现一样的症状。

另一方面，我们的情绪知觉与生理方面的反应息息相关。例如，当心跳加快、血压升高、瞳孔放大、手心出汗时，我们会依照外界的情境解释自己的情绪是恐惧还是愤怒（因为这两种情绪在自主神经上的反应几乎是一样的）。心理学上有一个有趣的实验，清楚地说明了我们的感觉是受到内脏反应的影响的。这个实验是将男性被试者请进实验室看裸体女郎的幻灯片。在看片子的同时，实验者让被试者从扩音器中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但被试者并不知道的是，这个心跳声其实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录音带播放的，实验者可以随意将声音调快或调慢。被试者的任务便是在一个美丽量表上给裸体女郎评分，看她有多迷人。实验结果发现：被试者是凭着他听到的心跳给分数，假如心跳快，他就给分高，因为他认为她一定是特别漂亮，我的心才会跳得这么快。

此外，躯体在许多时候会比大脑中的意识更能反映心灵（潜意识）的真实情况。心理卫生科所见的躯体化障碍、述情障碍多属这种情况。来访者反复述说躯体不适，但反复检查又没有发现与症状有联系的器质性病因，有时即使发现，也非常轻微，这些来访者许多时候还否认自己存在焦虑、紧张等情绪症状（他们在意识中的确没有感觉到）。这个时候就需通过探索躯体症状背后的心灵（潜意识）问题了。

例如，心灵（潜意识）如果有思想上消化不了的压力，就可能用隐喻的手法制造出消化系统的各种疾病；一些子宫肌瘤、乳腺病，也可能是潜意识以隐喻的心理机制制造出来的，以表明患者在家庭生活中的不良处境……

作者有一位来访者，因右上肢沉重、酸痛数年求治。该来访者的躯体检查除发现轻微的颈椎病外，未见明显异常。精神检查时未见明显的焦虑、抑郁等情绪症状以及精神病性症状。心理量表90项症状清单显示未见异常，心理健康测查量表显示谎分70分，其余因子分未见异常。在接受心理治疗的过程中发现，来访者从事财务工作，是单位财务部门的主要负责人，有许多难言之隐。想换单位，但担心收入下降；想换个岗位，但家人反对。在明白她的右上肢沉重、酸痛是潜意识害怕签字的表现之后，来访者觉得自己不适合从事财务工作，不仅换了单位，还换了岗位，没多久，躯体症状消失了。

因此，禅师们把“念身”安排在修行的第一个“念处”，邀请我们敏锐地观照自己的身体。其方式就是规律地端坐特定的时间，把注意力转向身体的特定方面，如呼吸、腹部等地方，或者按顺序去观照全身的感觉。如果思维游移，轻轻地拉回正在观照的部位。这种观照是所有正念训练的基础，不仅有助于放松身体，而且能够帮助自己发现意识深处的潜在问题。此外，观照身体还可以用于疗愈慢性躯体疼痛，如慢性头痛、癌性疼痛等等。这种对疼痛的疗愈不同于止痛药。因为，止痛药是抑制疼痛；而这种观照在于探索和安抚。正如一位完形心理治疗师所说：“你要看看自己是否能够温柔地探索疼痛，而不是把它挤到一旁。你要发现疼痛正在对你说什么。”

需要注意的是，禅学中的观照身体是一种对身体的正念式觉知，无关于“服保健品”、“体育锻炼”以及其他各种养生之术。那些整天担心身体生病或者经常卧床休息者，更不属“观照身体”之列。正所谓：“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何谓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