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赤芍夜绽

月华漫过后山坳时，九株赤芍同时绽放。雪舞的银铃在夜风中轻颤，铃舌扫过花瓣，抖落几粒发光的孢子。云澈的龙鳞纹路随花息明灭，仿佛皮下游着星河。

“像不像新娘子的盖头？“阿宝将采来的赤芍编成花冠，踮脚往雪舞发间比划。其他孩童嬉笑着往云澈衣襟插花枝，说他束发的青绳与花蕊同色。

老村长提着松灯走来，灯罩上绘的苍龙在花气中游动：“赤芍夜绽，按例要供在锁龙井。“他枯槁的手指拂过花瓣，露水在褶皱间凝成卦象。

云澈俯身捧花时，指尖鳞片与花萼相触。三百年前的画面骤然涌现——药灵女跪在花丛中，将染血的赤芍根埋入龙心岩。她的嫁衣下摆绣着与雪舞胎记相同的凤翎纹。

供花仪式进行到子时。锁龙井沿的赤芍突然倒垂，花瓣坠入井水竟发出编钟清响。雪舞腕间的银铃无风自动，铃身雷纹投射在井壁上，显出被星髓侵蚀的镇龙钉虚影。

“西北角的开阳钉松动了。“云澈摩挲着青铜锄柄的裂纹。前日修补药田篱笆时，这处裂痕还没有这般深。

归途经过打铁铺，赵四正熔炼祠堂废墟的青铜。熔炉里浮着半截人偶手臂，鳞片刻纹与云澈的龙鳞如出一辙。“今早炉底清出的，“赵四用火钳夹起人偶，“瞧着像女娃娃的玩物。“

雪舞突然夺过人偶。月光照在残缺的面部时，那眉眼竟与她有七分相似。人偶后颈刻着褪色的古篆——“药灵“。

更声催急，两人在药庐烛下细观。人偶关节处暗藏机括，旋开右臂露出中空的髓腔，内壁沾着干涸的龙血。雪舞用银针挑起血痂，在宣纸上晕出北斗图形。

“像是取龙髓的工具。“云澈的鳞片在烛火中泛金。当他将人偶左臂对准烛光时，投在墙上的影子竟是完整的苍龙形。

五更鸡鸣时，阿宝娘叩响门环。她挎着满篮还魂草，说昨夜赤芍开时，瘫痪多年的陈老爹突然能抬手了。“只是...“妇人绞着衣角，“他掌心长出了龙鳞。“

晨雾未散，云澈蹲在陈老汉床前。老人枯瘦的掌心鳞片呈灰白色，与云澈臂上金鳞迥异。雪舞以药杵轻触鳞片，竟震出锁链拖曳的幻听。

“井里有东西在哭...“陈老汉浑浊的眼中映出赤芍残影，“穿嫁衣的姑娘，颈后有火凤凰...“

正午验尸的王胥旧宅时，他们在梁上寻到半卷《锁龙婚书》。蛀洞斑驳的绢帛记载：每逢赤芍夜绽，云氏需娶药灵女镇魂。雪舞触碰婚书末尾的朱砂手印时，那印迹突然渗出鲜血。

祠堂突然钟鸣七响——开春以来头一遭。老村长捧着裂开的族谱奔来，内页浮现出血字：“双星错位，当归赤芍。“

后山传来孩童惊呼。九株赤芍不知何时凋了八株，仅存那株并蒂莲暴涨至人高。雪舞的银铃没入花心，再取出时铃身缠满血红根须。云澈挥锄断根，汁液溅在鳞片上竟灼出青烟。

是夜暴雨，两人守着重伤的赤芍花。子时惊雷劈中花茎，焦痕处显出新蕊——并蒂莲中心，绽出一朵青铜色的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