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萧云泽身处风月楼自是没有在外面那样消息灵通，隐卫也不能随意出入替他传信，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让他们悄悄潜进来，可又担心被慕容心发现因此恼了自己。他正苦思冥想之际，门却被敲响了。
“是谁？”
“云公子，我是芸香，是小姐命我过来给您送姜汤的。”
“进来。”萧云泽听到芸香的声音，眼前顿时一亮。
芸香进到屋内，走到萧云泽面前伏了伏身，将托盘放在案几上，“公子，这是小姐特意吩咐的，你快趁热喝吧。”
萧云泽闻言，惊讶道：“她特意吩咐的？”
“是啊，公子，小姐说您穿的单薄，您若着凉了，那就是我们照顾不周了。”芸香点点头，将慕容心的意思说给萧云泽。
虽是这样讲，萧云泽还是喜不自胜，竟觉着方才有些冷的身子顿时暖和起来。
他一口气将姜汤喝了，唇角一直上扬着。
芸香看着他这副模样，又想起方才慕容心对她说的那些话，一时有些不忍，刚想要开口，萧云泽便道：“我有一事要你帮忙。”
芸香闻言微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萧云泽可从来不会对她这般客气，以往都是直接给她交代叫她去做。
“公子直言便是。”芸香微微笑道。
“你可以随意出入风月楼，所以我想让你帮我跟我的暗卫通信，不知你可觉得方便？”
芸香听着他话语里的询问之意，望着萧云泽有些出神。
萧云泽以为她为难，便道：“你若觉得不便，那便罢了。”
芸香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摇摇头，“哦，自是可以的，公子今后任何事都可像从前那般对芸香吩咐，莫要对芸香再这般客气了，芸香还是曾经的芸香，并未变过。”
萧云泽闻言，点点头，“芸香，这些年你为我做的早就能抵了当年我救你之恩，我若还挟恩图报，岂不是太卑鄙了些。”
芸香笑着摇摇头，“公子救的是芸香的命，不管公子让芸香为您做多少事，芸香都是愿意的。”
萧云泽亦回以一笑，“你当真是从未变过。”
“那是自然，公子您歇着吧，芸香先告退了。”芸香端起托盘，又向萧云泽伏了伏身。
萧云泽点点头，芸香才转身离去。
快至傍晚，萧云泽将写好的信交给芸香，让她去桑铎城的琉璃坊交给暗卫，芸香自是没想到萧云泽在桑铎也设有暗桩，只是她没有多问，想着快去快回，风月楼马上要开门迎客了，她必须得在。
慕容心此刻正站在风月楼最高处，望着西域的落日，余晖洒在桑铎城上，让整座城都陷入在金光之中。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慕容心并未转身，只微微侧头，缓缓道：“终于舍得回来了，怎么样？想通了？”
只闻一声叹息，“这生意没了我，你能做吗？”莫凌立在他身侧，一脸的傲气。
慕容心勾唇笑道：“是啊，自是没你不行。”
莫凌侧眸看她笑得舒心惬意，心里那点郁气也消散了，只是有些事他还是得做，对他而言，有些仇恨必须了结，这是他十多年来都在做的事，不能放弃。
莫凌看了她半晌，才道：“你放心好了，我知道他的身份，自是不会对他做什么，若他有事，岂不天下大乱了，我还不想被扣一个弑君的罪名。”
“我信你，你也放心，待我了却与他之间的事，便让他离开，不会再坏了规矩。”慕容心将手搭在面前的石栏上，目光定定地望着那渐渐落到看不见的夕阳上，然而那目光中似有其他东西在流动着。
“你与他之间还有什么事？不是早就了结了？”莫凌有些疑惑，她似乎话里有话，难道萧云泽身上有什么事是她必须要知道的？
慕容心闻言，转头眼神坦荡地看着他：“没什么，走吧，要开门了。”说完，她便转身朝楼梯走去。
莫凌却觉得定然有什么事，而且与他们之间的旧情并没有关系。他垂眸思索着，不知会不会影响他的计划，过几日那人可就来了。
他并未跟上，慕容心驻足停下，转头看他，“莫凌，你不来吗？”
莫凌应了一声，快步朝她走去。
两人先回了内园，两人边走边说着什么。
萧云泽正巧迎面走来，看到的便是他们谈笑风生的样子，袖下的拳头紧了紧，唇却是微微勾起，面具掩下了他冰冷的神情。
“沐姑娘，在下有事找你，不知可否移步。”萧云泽走到慕容心面前，开口道，却是并未看莫凌。
原本在说笑的两人，见到他均敛了笑意，慕容心点点头，便随着萧云泽一起去了旁边的亭子里。
“公子有何事？”慕容心直接问道。
倒是让萧云泽一时有些不知该问什么，他只是不想看着她与别人如此亲密地谈笑。
“姑娘方才在与副楼主说什么，那么欢喜？”萧云泽讪讪地问出了心里所想。
慕容心轻蹙眉头，一脸的莫名，“公子就想问这个？”
萧云泽面具下的俊脸顿时又青又红，有种被看穿的窘迫，又有些气她待自己的态度，她明明知道自己是谁，却还是这般疏离，他真怕自己一冲动将这面具揭了。
萧云泽深吸口气，在心中思忖片刻才道：“今夜在下可否在楼里走动走动？”
“自然可以。云公子如今也算是风月楼的贵客了，当然与其他客人一般无二。”慕容心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样，有些无奈，他何时变得这般忸怩了？
“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风月楼马上就要开门迎客了。”慕容心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萧云泽却从后面拽住了她的袖子，“姑娘……”
慕容心有些不耐，她转头拧眉看着萧云泽，“公子到底还有何事？”
萧云泽见她这幅样子，有些泄气地松开了手，“没事了，你去忙吧。”
慕容心看他垂下头恹恹的模样，抿抿唇转身出了亭子。
莫凌一直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他们，两人似乎没有那么亲密的样子，让他心底舒坦不少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夜色渐浓，风月楼前门大敞，门前人来人往，门内热闹非凡，金玉殿更是歌舞升平，醉生梦死。
萧云泽一人坐在金玉殿楼上的雅间内，他作为风月楼的“贵客”自是好酒好菜的招待着，身旁还有一个黑衣小厮侍奉左右。
雅间窗户敞着，可以看见楼下的情景，中央的圆台上，婀娜多姿的舞女长袖善舞，举手投足间皆是无尽风情。周围的华服宾客饮酒赏乐，心中却还是期待着今日楼主会有什么好看的节目奉上。
萧云泽将视线停留在与一个西域人正谈笑的莫凌身上，只见他与那人很是熟稔的模样，而且那人明显说的不是汉话。
再细细看看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身上的衣裳华贵异常，最重要的是，他稳稳放在案上的金刀格外引人注目。
萧云泽皱眉思索片刻，看向一旁的小厮道：“你们家副楼主好像与西域当地的客人很亲近？”
小厮垂首回道：“副楼主有西域血统，熟悉胡语，以往西域当地的胡人贵客都是他亲自来招待，毕竟风月楼在西域做生意，自是要与胡人打好交道。”
“您瞧现在那位客人，据说与西域王族有些关系，西阳王很早之前就派人来打听过风月楼，这位客人应当也是奉了王命来的。”
萧云泽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小厮一眼，他没想到这小厮竟会知道这么多，也事无巨细地给他讲了这么多，是慕容心特意安排给他的？可是她这是何意，难道她也怀疑莫凌？想借他之手查查莫凌此人？
萧云泽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上的酒杯，就在此时楼下忽然躁动起来，他抬眼向下望去，只见圆台上的舞女尽数退下，四个强壮的护卫将一件盖着红绸的一人高物什搬上来后，守在物什的四角，周围的人都探头探脑地想一探究竟，只是那几名护卫身强力壮，黑面一遮反倒更显凶神恶煞，宾客皆又缩回了脑袋，只能小声议论。
这时慕容心从后面姗姗而来，一袭红衣，依然银帘面纱覆面，她端坐在主位上，开口道：“诸位贵客想必都对这台上之物很是好奇，若想揭开红绸还需在座各位努力一番，此物起价一千两，价高者得，诸位，请。”
“一千两！”台下唏嘘声不断，然而极高的价格却引来了无尽的好奇，已经有不少人蠢蠢欲动。
忽闻一声锣响，第一声叫价已经出口，“一千一百两！”
“一千二百两！”
……
起初还是一百两往上加，到后来就变成了一加五百两，叫价的人越来越多，价格哄抬到了令人生畏的高度。
萧云泽在雅间内看的是津津有味，他不禁唇角上扬，却是在笑慕容心的狡诈，那红绸一盖便引人好奇，较高的价格更是令人向往，可是谁都不知那东西的庐山真面目，若是个不值钱的，那就有趣了，也不知谁是那冤大头。
萧云泽不禁笑出了声，却闻身后一声轻哼，“公子笑什么？”
转头却看慕容心站在门口，面纱已经揭下，许是饮了酒的缘故，此刻双颊微粉，眸含秋水，蛊惑人心。
萧云泽一时看得有些怔愣，彼时，慕容心已经走至他身前，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云公子？”
萧云泽这才回神，眸含笑意地望着她，“哦，在下看下面如此热闹，不禁深受感染。”
慕容心在一旁坐下，自行斟了一杯酒，“依我看，公子并不这样想。”
“公子是在笑，我耍的他们团团转吧？”慕容心抿了口酒，轻笑起来。
萧云泽弯唇，“姑娘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在下觉得佩服罢了。”
“哼，难道不觉得我奸诈？”慕容心哼道。
“常言道，无商不奸，奸诈用在生意人身上当是夸赞，没有利的买卖谁会做呢？”萧云泽给他们二人添满酒。
“公子所言极是，不过，我从不会赚这么多不地道的银子，你看看下面，哪一个看起来是正人君子。”
萧云泽依言向下望去，却发现那红绸不知何时被揭开，里面竟是一个巨大的石头，只是那石头是金色的，被殿中的夜明珠一照变得亮闪闪的，只见那石头被几个胡人侍卫抬走了，此时一道爽朗的笑声传遍大殿，循声望去，只见方才被莫凌悉心招待的那个胡人男子满面红光。
萧云泽了然，原来莫凌是从旁指点的人吗？
“公子想错了，我只是利用了莫凌与那胡人亲近的缘故，他不知道其中原委，许是觉得我同往常一样不会坑客人罢了。”慕容心懒洋洋地托着下巴，看着下面。
萧云泽却是蹙眉望向她，“你是故意将此物卖给那人的？”
“不错，我的目的不在于卖什么、卖多少钱，而在于谁是那个买家，那个胡人是西阳王的左膀右臂，现在的这位西阳王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四年前，不过是个部落首领，带领部落反叛，期间拉拢人心，最后更是对旧王庭毫不手软几乎屠尽了整个王族，除了对他俯首称臣的那些人，无人幸免。”慕容心声音平淡，然而眸里却有些冷沉。
“这与西阳王何干？”萧云泽还是不解。
“那块石头其实非常普通，不过我叫人镀了层金，不过是想让那个胡人赢了这场竞价罢了，这价格越高越能显示他的身价，你看见他案上的那把金刀了吗？那把刀是西阳王亲赐，下面坐的人都不蠢，自然知道其身份显赫，这一来今后风月楼凭着这层关系，便不会招来麻烦，这二来……”慕容心握着酒杯的手紧了几分。
“西阳王或许与我的仇家有莫大的联系，我需要接近西阳王，找到仇人。”
萧云泽闻言一惊，他没有想到竟是如此，“这……怎么会呢？”
“当初参与灭门的人中有胡人，此事我谁都没说，当时留下的尸体是我亲手处理的，因为此事关系重大，我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萧云泽闻言，惊讶之余却也了然，当时中原与西域的关系还是有些紧张的，若是残害皇后母族一事与西域有关，恐怕便会引起一系列的麻烦。
然而若是当中有西域人，可不仅仅只与西阳王有关了，还有一个人也有可能，萧云泽想到此处面色微沉，看来他还需好好查探一番，若与那个人有关系，那他的目的可不仅仅是灭慕容一族，得到“风月”这么简单了。
萧云泽重新望向慕容心时，慕容心正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萧云泽不由覆上她的手，“你放心，我会派人查清楚。”
慕容心心底微动，看来她的暗示他听懂了，不错，她觉得此事与远在扬州的那位王爷有莫大关系，至于西阳王，恐怕只是其中一环。
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回，她站起身，“时候不早了，公子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先走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手中的柔宜触感突然消失，萧云泽还未及反应，却只见慕容心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他轻轻叹息一声，也站起身，离开了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