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邵大箴

《瘦马行：郎世宁的中国经验》是曹天成在其博士学位论文《郎世宁在华境遇及其所画瘦马研究》的基础上加工润色而成。原文曾先后获得“2012年北京市优秀博士学位论文”和“2013年全国优秀博士学位论文提名论文”奖励。本书研究内容主要包含两个方面：具有“耶稣会士”和“画师”双重身份的意大利人郎世宁在清宫内的荣辱经历，以及他在诸多画马的作品中为何对瘦马情有独钟，从而探讨这两者之间的内在联系。在前人研究郎世宁及其艺术的论著中，这两个问题有所涉及，但没有得到充分讨论和阐述，更没有把它们联系起来作为因果关系进行研究。曹天成对绘画作品中的图像特别敏感，因为他深知，艺术作品的构图框架、图像描绘以至细节安排，都与作者的内心活动、思想感情以至创作时的情绪密切相关，在许多情况下是其生活经历和遭遇的曲折反映。

群马图是我国传统绘画中经常出现的图像，画面上肥壮马群中偶尔有瘦马出现，一般为两种情况，一种是作者借此表达自己某种失落感情；另一种是出于构图中图像变化的需要，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传统绘画描绘群马图程式化手法的一种表现。但是，在清廷供职的意大利画家郎世宁，在他有代表性的《百骏图》《郊原牧马图》《云锦呈才》和两件《八骏图》等五幅作品中，不仅都有瘦马的描写，而且瘦马在位置上也非同一般，这就不得不使人们特别是艺术史研究家们产生探究其原因的兴趣。

把来华传教作为至高无上职责的郎世宁，因雍正、乾隆时期大规模禁行天主教不能如愿，只能在清宫内被作为御用画家使用，而在艺术创作上又屡屡受挫，他的精神苦闷和情绪焦虑可想而知。这是不是与他在画中描绘七匹瘦马有直接的联系？曹天成这部著作探究的正是这一学术问题。

学术研究和科学研究都应该提倡“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治学态度和方法。曹天成对中外美术史特别是中国传统绘画中有关描写瘦马的作品做了比较研究，对郎世宁的创作文本做了深入研读，更结合郎氏在传教事业与绘画创作两者不可克服的矛盾中的心境做了深入讨论。在此基础上，他大胆提出，郎世宁在作品中多次描绘瘦马图像，与他不得意的境遇和苦闷心情有密切关系，是他传教事业受挫以及自己在皇宫内地位失落、内心苦闷情绪的自然流露。

曹天成的这一见解，是研究郎世宁生平和绘画创作的中外专家论述中从未有人提出过的新观点。他花费了大量精力遍查清史，广泛搜集有关原始文献。但遗憾的是，没有寻索到诸如当事人的书信或知情友人有关这方面的叙述等资料。虽然如此，论著中提供郎世宁在宫内生活和创作情况的史实十分丰富，立体、真实地呈现出他传教事业失落和艺术创作失意的心境，为探讨郎世宁描绘瘦马的初衷，提供了许多很有价值的背景材料。

一些研究郎世宁及其绘画作品的学者在阅读了曹天成的论文后，给予他热情鼓励和肯定评价，赞扬他埋头下苦功夫做学问以及敢于发表新见解的精神；认为他的学术见解是从对郎世宁绘画作品研读和画面图像分析出发的，也就是说，郎氏画面图像予人产生这种假设的可能。为论证这一假设，即使暂时没有找到直接的佐证文献，画家当时的经历、处境和精神状态，也是应该予以充分关注和考虑的珍贵资料。因此，曹天成的这本论著中提出的新问题和提供的许多新资料，肯定为郎世宁研究的进一步深入有所贡献！

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