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刷洞前的沉思

◎ 黄焕峰

历史悲歌

香刷洞，亦称响刷洞，地名都源于壮语译音。不管如何称谓，都因了人民群众的领袖韦拔群在这里流尽最后一滴血，而成为一处永不凋谢的人文风景。年年岁岁牵系着无数崇敬和缅怀的目光，触发了多少人复杂的情感和沉甸甸的思索……

1930年底，红七军主力北上后，二十一师师长韦拔群、政委陈洪涛、副师长黄明春（黄松坚）、参谋长黄大权等迅速地把东兰、凤山、凌云、恩隆、奉仪、思林、向都、果德、那马等县赤卫军常备营扩编成立了红七军二十一师，下辖六十一、六十二、六十三团及独立团。在根据地人民的全力支持下，这支红色队伍与敌人进行极其艰苦的斗争，先后粉碎了敌军两次大“围剿”，仅在东凤地区就歼敌千余人。1931年7月，中共两广省委代表陈道生来到西山传达中央关于纠正“左”倾错误、整编红军及地方政权等重要指示。8月陈洪涛主持召开中共右江特委、红二十一师党委会议，决定执行中央指示，将二十一师改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独立第三师（亦称右江独立师），领导成员不变。1932年初，由于红军与敌长期作战，粮食弹药极端匮乏。为了保存革命骨干力量，韦拔群、陈洪涛在西山弄索召开右江特委、师党委常委会议，做出将东凤地区红军队伍化整为零，留下部队骨干建立10个杀奸团的决定。同时还成立岜暮独立营，继续抗击敌军“围剿”。1932年8月，新桂系军阀廖磊指挥数千兵力及民团计万余人对东凤地区进行第三次大规模“围剿”。面对敌人大兵压境敌我力量悬殊的实际情况，右江特委、独立师党委在西山召开紧急扩大会议，对坚持右江革命斗争作了全局布置，决定东凤地区的主要干部分数路突围，转移到黔桂边和右江下游地区坚持外线游击，开辟新区。这是一个扭转斗争危局、保存革命骨干力量、创立新根据地的斗争决策，新的局面就要拉开序幕！

然而，面对黎明前的黑暗，革命队伍中却猝不及防出现了叛徒。中共党史上由此印下了极其悲惨的一页。

1932年10月19日深夜，香刷洞外，天穹犹如一口倒扣的黑锅压迫着桂西北这方阡陌。洞内外望，枝叶藤蔓被天边一丝微光勾勒出婆娑怪影。山风呼号，枝叶沙响，寒气袭人。就在这月黑风高的夜里，重病缠身的韦拔群，正在梦里勾勒反“围剿”的突围方案，却没料到祸起萧墙。胸怀大义的韦拔群，竟在大逆不道的叛徒韦昂罪恶的枪口下壮烈牺牲。

查阅当年国民党这段历史档案，一封廖磊发给参谋长的电报佐证了韦拔群被害经过：“……此次副座暨我兄莅兰指示机宜，各部队请遵照奉行，严密搜剿。致韦逆大起恐慌，无所潜匿，乃欲沿匪区边地窜，所行均属山顶，不敢由路。巧午偕其亲信及陈匪洪涛抵东里附近之双法峒，投韦昂家。及夜，陈洪涛往他处住宿，韦逆则与韦昂同眠。将及拂晓，韦昂乘韦逆鼾睡，乃潜夺韦逆所枕之驳壳手枪，将韦逆击毙，皓晨斩首级来献……首级传来，……并详审无伪，此真确情形也。廖磊，亥印。”

韦拔群被害，山峰肃立，江河哭泣，万众悲切。他的亲密战友陈洪涛痛哭流涕，在万分悲痛之际赋诗一首《悼拔群》：

 

踏破铁鞋，乘星光来，沾满霜珠，晨路湿衣不足惜，思友满怀。晴空霹雳，天旋地转，消息如此惊骇！定神觉来，但见屋中建灵台。

忠哉！我师。多年的曲肠教诲，多年的与众同生涯，甘来甘来，如今只追悼你的灵台。

惜哉！我师。归念当年誓生死，我如今怎能独捐生？望灵圣复活来，瞥我一眼，悲泪已溢你的灵台。

一人死去，万众突地站起来。你瞧着吧，誓斩叛徒之首，一颗颗祭上你灵台。

 

陈洪涛的诗字字血，声声泪，不仅表达了他对拔哥的悼念，更表达了他对叛徒的切齿之恨。

韦拔群被暗害后，敌人便集中力量对陈洪涛进行疯狂的追捕。1932年底，陈洪涛带警卫连长黄玉温从西山突出重围，欲往右江下游坚持斗争，由于敌人封锁交通，盘查严密，他们转而决定潜往黔桂边领导创建新的根据地。12月9日，陈洪涛被叛徒王廷业出卖被捕，当日由燕乐街押往百色。

陈洪涛被关押在百色监狱，敌人严刑拷打，软硬兼施，封予高官厚禄，施予金钱美女，都被陈洪涛严厉痛斥。在狱中，他写下《为男志在革命》《狱中谣》《今日坐牢为明天》等革命诗词，表现了一个革命者追求真理、百折不挠的情怀。

12月22日中午，陈洪涛在百色西郊的刑场上以振衣千仞岗的英雄气概高呼革命口号，英勇就义。时年27岁。

陈洪涛尸骸至今下落不明，在老家祭拜的坟茔是他的衣冠冢。

韦拔群、陈洪涛牺牲后，东（兰）凤（山）根据地随之丧失。但是红旗不倒，斗争仍在继续。1933年1月7日，以黄明春为右江下游临委书记主持召开扩大会议，决定将下游临委改为中共右江下游委员会，取代右江特委，担负领导整个右江地区的革命斗争。2月，黄大权参谋长即率领40多名指战员到向都和天保南区开展游击战。

是年5月，黄大权秘密潜回向都南区，联络当地革命组织负责人，酝酿下一步的斗争。随行有妻子石玉凤、徐惠琳（黄书祥妻）和警卫员黄培仁。

6月4日凌晨。隐蔽于天保县龙光乡陇含屯岩德洞内的黄大权一行，因农军司号员农定明的叛变，被敌人包围。黄大权面对敌人猛烈的火力沉着应战，终因寡不敌众，黄大权等四人全部被捕。

黄大权在被关押的两个月，敌人无论是以高官厚禄引诱，还是施以酷刑威逼，他始终坚强不屈，表现了一个共产党员的崇高品质。

8月，时年38岁的黄大权和警卫员黄培仁在天保城郊英勇就义。

黄大权尸骸至今下落不明，老家设有他的一座衣冠冢。

1936年，右江下游革命委员会主席滕国栋、中共思果县委书记陆浩仁等也先后被叛徒出卖惨遭杀害……

叛徒的下场

叛徒的历史罪孽不可小视！由于韦昂、王廷业、农定明的叛变，致使独立师和右江特委主要领导人先后不幸牺牲，右江党组织和红军由此遭受重创！右江根据地完全丧失！

韦昂，曾任韦拔群的贴身警卫，强悍骁勇。在追随拔哥的长期斗争中，革命态度不能说不坚决。但部队化整为零转入地下，他蛰伏于香刷洞，经不起其母和媳妇的唆使，经不起国民党驻军司令的威逼利诱，更经不起15000光洋赏银的诱惑，终于对“拔叔”举起屠刀！

韦昂把韦拔群首级献到武篆驻军和东凤清乡委员会后，惶惶不可终日，不敢抛头露面，更不敢回东里家。国民政府承诺的赏金只兑现了极少部分。而此时，陈洪涛政委在西山地区秘密举行韦拔群烈士追悼会，同时组织了杀奸团，誓死追杀叛徒。

在武篆，到处是鄙视和复仇的目光。韦昂深感危机四伏，时任桂系国民第七军副军长廖磊旋即把韦昂夫妇护送到柳州。廖磊并没有支给他悬缉的巨额赏银，只许以一栋小洋楼抵偿部分赏银。韦昂迫于无奈把洋楼用来经营客栈，借以苟且偷生。不义之财必然招致“黑吃黑”。韦昂生性好赌，在柳州被黑道设陷阱落入赌场，欠下巨额赌资。

抗日战争爆发，桂系第七军奉调北上，军长廖磊根本无暇顾及韦昂。此时的韦昂失去保护伞，且又为了逃赌债，便携老婆辗转躲到河池长老，在旧时“老庚”（指同年生的结交朋友）帮助下，开了一家杂货店。

1937年11月底，长老街来了三名贩卖洋烟的人，经常出入赌场且出手不凡，韦昂又背负赌债。这三人就是中共黔桂边委组织的杀奸团成员，他们追踪韦昂多年，几次惩处叛徒都未得手。现在追查到长老，以协商还赌资为由把韦昂约到山边，就地处决了这个可耻的叛徒！

谋害韦拔群的共犯陈丽白，在韦昂被处死后，赶忙逃往他乡，隐姓埋名，最后改嫁柳州融水，1963年查出身份后被司法机关予以逮捕，转押东兰公审判处死刑，1965年病死狱中。

王廷业，岀卖陈洪涛后，彻头彻尾成为敌人的鹰犬。他领到7000元光洋奖赏，2000元送给伯父王朝升和几个同谋，自己独吞5000元。不久，国民政府送他到广西民团干校培训，之后委任他为百色专署特派员回到燕洞区，继续监探右江共产党地下活动。

抗日战争爆发，举国同仇敌忾一致抗日。右江特委黄桂南不顾上级党组织的劝告，擅自出面与国民党谈判，交出我党游击武装，由国民党收编为两个团北上参战。王廷业掌管部队花名册，暗中给共产党员打上记号。火车至衡阳车站，国民党执法队按花名册记号，逐一从车厢提走林清水、黄汉渊、李华仙等90多名中共党员，解至湖边，秘密枪杀。

1949年，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十八军一五一师进军东兰。很快，黄举平率领东兰游击队配合南下大军，攻占东兰县城，东兰宣告解放。在万冈的王廷业闻讯连夜逃往田州镇躲藏。

1950年2月2日，一直追踪王廷业的政府锄奸队冲上田州镇新维街亚新纶商店二楼，终于活捉了罪恶累累的叛徒王廷业。

1952年2月，寒风凛冽荒草萋萋的百色城西郊圩，在20年前陈洪涛英勇就义的地方，王廷业被执行枪决。双手沾满人民鲜血的王廷业应声倒下，叛徒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农定明领到3000光洋后，将1000块分给黄永吉等同谋，同样惶惶不可终日，多次暗中搬家，最后隐姓埋名于向都县山村。

1935年6月下旬，中共滇黔桂边临委决定从游击联队第一大队抽调20多名骨干，组成以梁振兴为队长的锄奸团，继续执行锄奸任务。处决了大恶霸梁积道、叛徒凌父法、地头蛇黄金堂。两次伏击农定明未果。1949年6月，天保县那怀游击武工队终于在农定明新居将其抓获，处决于大松岭。

……

英雄牺牲地，从此无拔哥。置身于香刷洞，品读这一段悲壮的历史，叛徒的下场大快人心，看今天的中华盛世，也就告慰了先烈的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