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自洒满阳光的环礁湖而来(6)
旁观者的议论越来越不堪入耳,差不多成了手把手的临“床”指导。观众们爆发出快活的大笑声,音乐声也中止了,每个人都在地上滚来滚去,享受着野兽般的快乐。狂野的性事让他们欣喜若狂。少顷,一种最小的鼓——用一根小树枝敲打另一根不超过八寸长的空心树枝——开始敲出狂野激烈的节奏,这节奏逗得大家舞性大发,于是岛民们架起个头更大的鼓。很快,特罗罗的另一名随从也开始跟一个黑皮肤的哈瓦克姑娘跳起舞来,两人定然会在那些下流的老妇人的淫声浪语声中钻进树荫。假使这对男女舞到情浓,还不热望彼此的身体,不能迸发出激情的高潮,那夏威夷草裙舞还有什么意义呢?
只有特罗罗与这夜晚神秘醉人的气氛格格不入。刚才,那个领头挑衅的姑娘叫嚣着:“我一直觉得波拉波拉岛的男人不对劲儿。蒂特阿,舞过去,看看他是不是个软蛋!”特罗罗连头都没抬。一位美丽绝伦的十五岁小姑娘踩着舞步,几乎踏到特罗罗的脚指头上来,她的身体紧贴着他的,不停地扭动。特罗罗毫不理睬,那姑娘笑着跑进火堆旁的舞群里喊道:“他不中用啦!”
鼓声中,老妇人的笑声分外刺耳:“我一直纳闷儿,波拉波拉岛上的婴儿是怎么生出来的。肯定是哈瓦克岛的男人趁着晚上游泳过去了!”
听到她这番打趣,特罗罗只好抬起头,冲着满嘴粗话的老妇人笑了笑。岛民们特别爱听这类俏皮话,而且还特别爱跟着斗嘴。那唱歌的老妇人见自己终于触动了冷若冰霜的特罗罗,激动地大叫:“噢喂!如果我再年轻二十岁,就能告诉你们,男人有什么用!”人群乐得大声鼓噪,于是那老妇人又喊,“我现在还中用!”她的脚下踏起一种狂热的草裙舞步,朝着特罗罗靠过去,满头白发在夜空中飞扬。多年前,她也曾是此中高手,现在仅仅凭着回忆,她的胯又灵动起来。她要好好地戏弄特罗罗一番,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哈瓦克岛上一位有名的头领,神庙守卫胖子塔泰突然冒了出来,平静地说道:“我们想邀你共进晚餐,特罗罗。”说完,他领着年轻的头领离开火堆。老妇人的毒舌追着他们,两人走到她们看不见的地方后,那长舌妇尖声尖气地喊起来:“哦,我明白了。他喜欢男人。”
胖子塔泰笑道:“只有死亡才能让人们闭嘴。”他把特罗罗领到村庄的外围,塔泰家族壮观的祖宅在这里坐落了数百年,宅子有三面围绕着一人高的石墙,第四面则朝向大海。走进这座宅邸后,特罗罗借着昏暗的光亮看到了八九间茅草屋,并分辨出每一间的用途:正卧房、妇人房、厨房、还有塔泰的宠妃们的房屋,每人一间。胖子塔泰把客人领到专供男人使用的区域,借着月光,听着涛声,宴席正式开始了。
特罗罗刚刚舔净手指上烤猪肉的肥油,宅子的西边就传来一阵鼓声,是那种一段木头在一面小鼓上疯狂敲出的、令人动容的低吟,紧接着是一阵沉着的大鼓,乐师们随之走进房间。
“我不明白,塔泰准备这样一番宴席,居心何在?”特罗罗一边想着,一边推开眼前的食物。他走到坐在火堆边的人群旁,漫不经心地瞧着从模糊的夜色中突然闪现出来的人影。那是哈瓦克岛头领的女人们,她们唱起岛上古老的爱情歌曲,声调远不似刚才在村庄广场上听到的那般粗俗,特罗罗心中蓦然泛起一股苦涩。
翻滚的海浪,
升起的月亮,
摇曳的棕榈树,
白色鸟儿在高空飞翔,
还有那懒惰的鱼儿,
都在把爱情歌唱。
而我在夜里悲叹:
爱情,你在何处徜徉?
人们吟唱着这首幽怨的岛屿歌曲时,一位身材苗条、臀部瘦削的十四岁女孩儿朝特罗罗走过来。她的步伐和着草裙舞那轻柔的节奏,犹如午夜般乌黑的头发一直披散到膝盖。她的身体轻盈地摆动着,乌黑的眼睛盯着地面。如泣如诉的歌曲临近结束时,姑娘将右手手指从铁树叶草裙的位置抬高约两英寸,那手指在火光中微微发亮。随即,姑娘示意鼓手稍微加快节奏,鼓声紧接着响了起来。
姑娘踮起脚尖舞动起来,她的膝盖和胳膊肘都弯曲成令人惊叹的奇怪角度,铁树叶草裙上的辫绳绕着她健美的双腿旋转飞翔。她一边舞蹈,一边抬起了脸庞——一位绝色美女。她将脸颊贴近特罗罗的脸,饱满的胸脯几乎擦到了特罗罗的手。
特罗罗不由自主地迎合着她那乌黑的眼睛,一刹那间,他突然忍不住想要跳起来与她共舞,但是他觉得自己不能招惹哈瓦克岛的女人,总有一天,他要摧毁这个邪恶的地方。他并没有感到灼热的性欲。波拉波拉岛上,无论什么女人,他都能得到。像所有的年轻头领一样,特罗罗刚到青春期,就有比他年长的女人手把手地授他以人道,教他如何取悦女性。正是这位导师为他挑出前四名性伴。过了一段时间,在与一位宗谱专家商议了很久之后,这位女导师选定了面如满月的玛拉玛,命他迎娶她。“她在各个方面都非常适合你。”这位年长的女性说。事实果然如此。特罗罗后来自己又挑选了几个女孩儿,在他看来,男欢女爱跟下海游泳一样自然。因此,现在要刻意忽略眼前这位舞女让特罗罗浑身不舒服,当他看到对方一脸失望的神色,同时又感到羞耻。于是,他明知不妥,还是对她微微一笑。女孩儿的身体靠着棕榈树,一头乌黑的长发在火光中闪闪发亮,一瞬间,特罗罗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顶,他跃入舞群,在她面前亮了个相,脚下踏着撩人的波拉波拉岛草裙舞步,狂乱地摇摆起身体。
年轻舞女仿佛对面前的舞伴视若无睹,她盯着远处,熟练地舞动身体,引导着鼓点加快节奏,直到整个身体在越烧越旺的火堆旁战栗。从她全身上下的任意角度看去,都看得到金棕色的皮肤上一层汗水,反射着一层柔和的光晕。她弓着膝盖,贴着地面舞动身体。随即,她分开膝盖,仿佛向情人求欢,这是哈瓦克草裙舞最有特色的一段,此时,鼓点渐渐懈怠,她的动作也变得迟缓,却更让人如痴如醉,欲罢不能。她合上乌黑的双眼,头向后仰,一只手抓住发梢咬在自己的唇齿之间。
特罗罗突然迸发出野兽般的激情,他在她的胴体上方舞蹈着,然后腾空一跃,落下时脚尖着地,离她仅有几英寸。他弓起身体,分开双膝,两具棕色的人体彼此呼应,前后摇摆,持续了至少一分钟。最后有个妇人喊道:“噢喂!”于是鼓声再次气势汹汹地响了起来,两位舞者最后一次着魔似的疯狂旋转起来。
接下来,世界仿佛中了邪一般,万事万物都归于静止。四周一片死寂,年轻的女郎仿佛一位海神般踏着缓慢端庄的步伐走上岸边,走向了重重阴影之中,那里是本宅中就寝的地方。她走出人们的视野之后,特罗罗蹲下身子,一脸漠然地将一片燃烧的浮木扔进火堆。接着,他迈着懒洋洋的步子,慢慢走向那重重阴影,那样子仿佛一位受到神庙召唤的少年。这时,头领的妻子似乎觉得有些过分,于是用迷乱的声音高喊道:“脱下裙子,特哈妮,我可没办法给你再做一件。”
深处的角落里,在一扇小屋门前,特罗罗找到了特哈妮。她正等着他。这小屋是她年满十三之后,家人为她建造的。岛民鼓励自家女儿多与小伙子们肌肤相亲,学习男女之道。她们未来的丈夫可不愿意跟那些不知道是否能够生育的女人结婚。
“这是我的房子。”她直截了当地说。
“你叫什么名字?”
“特哈妮,我是头领塔泰的女儿。”
“特哈妮,”特罗罗打断了她,“小美人儿。”
女孩有些紧张,笑着答道:“我母亲就是个美人。”特罗罗的胳膊巧妙地钻进她的秀发,搂住里面若隐若现的腰。他把特哈妮举起来,抱进了小屋。特哈妮快活地把自己的长发抚到脸颊的一侧,将嘴唇压在特罗罗的双唇上。特罗罗把姑娘放在柔软的露兜树垫上时,特哈妮脱掉了铁树叶裙子,她说:“妈妈叫我不要撕坏裙子。”说完,她将特罗罗拉向自己,用双臂环住他,扭动身体,如胶似漆地贴着他,使出浑身的力气将他压向自己。事毕,特罗罗躺在从门厅洒进来的一片星光中,暗自发誓:“我会毁掉这座房子,毁掉这座岛。”
翌日清晨,特罗罗在男人房间里吃早餐的时候,谁也没提他和特哈妮的事。饭后,他回到了女孩儿独居的小屋,过了一会儿,两位爱侣玩起了哈瓦克岛著名的拍击游戏。这个游戏要合着一首著名经文的节拍,互相轻拍对方的指尖、肩头、身体两侧和大腿。随着游戏的进行,拍击速度加快,直到双方的动作转为轻抚,两人开始的姿态是互相拍击,最后则是悠长的拥抱。特哈妮的最后一次拍击是如此轻柔,特罗罗抓住她的裙子扯了下来。特哈妮全身赤裸地继续游戏,她嘴里胡乱地哼着几个音节,想要在特罗罗身上再乱拍几下。现在,她已是娇喘连连,发出意乱情迷的呢喃后,她便连连讨饶,接着滚入了特罗罗的怀抱,把他压回到了草垫上。
事后,特哈妮悄声说:“我们哈瓦克岛打起架来就是这样。”特罗罗笑了,她又问:“波拉波拉岛的女孩们跟男人也是这样吗?”特罗罗对此感到十分不悦,特哈妮察觉到特罗罗有点儿心烦,但仍然追问道:“在小小的波拉波拉岛上,你们还在向泰恩祈祷,是真的吗?”她用了“小小的”和“泰恩”两个词,那种语气将哈瓦克岛民对波拉波拉岛的态度泄露无余。
特罗罗没有争辩。他故意大度地说:“我们向奥罗祈祷。我们之所以能以小国寡民之力击退哈瓦克岛的进攻,原因正在于此。”
特哈妮想到哈瓦克岛战败的耻辱,不由得脸红了,她又问:“我父亲昨晚去找你,你不觉得奇怪吗?还有,为什么我会跟你跳舞?”
“我想过这个问题。看上去似乎早有预谋。”
“那为什么我要把你带到这里来呢?”
“第一次做爱的时候,男人可能会纳闷。”特罗罗说,“第二次就懒得想了。”
“第三次,”特哈妮耳语道,“他决定留在女孩儿身边,在这里安家,做一个哈瓦克岛民。”
特罗罗推开她,说道:“战士只有一个家,那就是波拉波拉岛。”
哈瓦克岛有个古老的传统,出身高贵的女人可以挑选自己的丈夫,特哈妮现在就要这样做。
“我请求你,特罗罗,留在我身边。”
“如果你想做我的妻子,”特罗罗说,“你就得到我的岛上去。”
“在那儿,你已经有一位妻子了,特罗罗。留在这里,我就能做你的正室。”
年轻头领推开女孩儿,仔细端详她美艳的脸庞:“你为什么要问这个,特哈妮?在哈瓦克岛上,男人们随你挑选。”
女孩犹豫了一下,决定坦诚相见:“你的岛注定灭亡,特罗罗。你必须逃出来。来这里吧,忠于奥罗,我们的生活将十分美好。”
“这是你父亲说的?”
“是的。”
“他肚子里打的什么坏主意?”
“我不敢说。”她答道。特哈妮抓过特罗罗的手,跪在他面前,柔声恳求,“我已经向你展示了哈瓦克岛上的生活将会多么美好,我想救你的命。在这里,你可以做一位有权有势的头领。我父亲有很多土地,奥罗对于你这样的战士是非常慷慨的。”
“我属于波拉波拉岛,”特罗罗满怀热忱地说,“我永远不会背弃它。”他起身朝独木舟走去,然而特哈妮抱住他的双腿哀求他,于是特罗罗留了下来,再次与她共度良宵。第三天清晨,海螺号吹响了出发的号角,他仍然流连忘返,久久不愿离开。
“波拉波拉岛上没有你这样的女人。”他承认。
“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她恳求道。
此时此刻,特罗罗脑海里谋划着的复仇计划几乎就在嘴边,就要和盘托出了,但他压下这股冲动说:“以后,只要我回到哈瓦克岛,你就是我的女人。你是男人的温柔乡。”
“快回来,特罗罗,波拉波拉岛灭亡的命运早已注定。”
十一艘来访的独木舟纷纷挣脱拴着本岛命运的锚柱,驶离神庙,向着海洋进发。波拉波拉岛的独木舟此时已全无往日的威风,只有残兵败将坐在“守候西风”号上。塔马图阿国王深知自己在神庙中进行的那场权力之争中惨败而归。现在,所有权力悉数落入大祭司手中。离开奥罗的领土是唯一的出路。特罗罗打量着自己的残部,心中仍酝酿着复仇的计划。他还不明白,大祭司比他棋高一着,他的好几员得力干将被干掉,士气早被削弱了。头领已经乱了阵脚,权力已落入大祭司手中。船员们觉察出这些变化,但他们不知道将会有什么样的政治阴谋等着他们。那些地位较低的祭司则为奥罗的大获全胜而兴奋不已。在哈瓦克岛时,他们主动请愿,要暗杀塔马图阿和特罗罗,好一劳永逸地拔掉波拉波拉岛这颗钉子。
让他们大感意外的是,大祭司不同意这种做法,他甚至责骂了那些过分热心的随从:“如果我们就这样赶走国王和他的弟弟,岛民将会舍不得他们,说不定还会起来反抗我们。倘若我们顺其自然,岛民们慢慢就会发现,他们的国王由于反对奥罗而失去了权力。那时,他们要么迫使国王服从奥罗的意志,要么就亲自驱逐他。”
“如果国王不肯低头,又该如何呢?”一位年老的祭司问道,他回想起塔马图阿的父亲的壮举——哈瓦克岛、塔希提岛和莫雷阿岛曾联合发动对先王的战争,结果却无功而返。
大祭司抬眼看看飘荡在月色之中的人祭,说:“塔马图阿可能顽固不化,但他手下的人不会。你们看到了吗?他的手下在今天的形势下何其困窘和痛苦?而他们的头领特罗罗现在在哪里呢?在特哈妮的草屋里乐不思归!”
那位老祭司仍然拿不准塔马图阿国王是否愿意让位,争辩道:“假如真的驱逐了国王,我们选谁来统治波拉波拉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