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最伟大的心理学实验(纪念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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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访反抗权威的“英雄”

我很想归纳出两者的特征。第一次听到米尔格拉姆的实验时,我还是布兰迪斯大学(Brandeis University)的学生。当时正值5月,樱花绽放,花瓣洁白似雪,点缀浅浅粉红。和煦的春风吹拂着,我们坐在草地上,听着社会学教授说:“所以被试一次又一次,按下电击按钮……”我不禁全身发抖,脑中立即浮现那种情境。我很清楚自己本性有多顺服,如果是我,一定会照做。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不过到现在,我依然对这个问题好奇不已。埃尔姆斯与我通电话时说:“被试不论服从或反抗,我们都无法归纳出某种稳固的人格特质。”我问:“我能和当年那些参与实验的人谈谈吗?还有人在世吗?”他回答:“档案要封存到2057年,我们不能透露被试的姓名。”

我生性顺从,但也喜欢追根究底。几周之后,我给牧师、犹太神父、研究米尔格拉姆的学者打过电话。在我寻找当年被试的这段期间,我辗转得知有位反抗指令的被试,后来在越战中经历了米莱村大屠杀(My Lai)米莱村位于越南中南部,因为越战期间一场令人发指的大屠杀而闻名。——译者注,他拒绝对越南民众开枪。我想象着那人现在的模样,他应该已经六七十岁了。我要找到他。

他打电话给我!米莱村事件发生时他并不在场。不过,78岁的查芬先生(Joshua Chaffin)当年确实参与了米尔格拉姆的实验。他再三强调他曾反抗主试的指令。电话里他一开口就说:“没错,我做过实验,就在那间实验室里。到150伏特时我就住手了。当初我如果听从指令继续,我保证,现在和我谈话的就不会是你了,而是心理医师。”

乍听之下,这位反抗型的被试还蛮风趣的。我虽未见到他本人,不过我能感觉出他很和蔼可亲,善解人意。他语调轻快,略带犹太口音。查芬跟我聊了好久。我感觉他一直在等人打电话来,请他谈谈那个年代久远的、饱受攻击的实验以及他在实验中的重要地位。他说:“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相信那情境有多逼真。我当时丝毫没有起疑,完全没想到那可能是个骗局。电击器上有个金色面板,还标示了制造商,看起来就是如假包换的科学仪器,你懂吧!如果你认为是因为耶鲁大学的名声导致被试服从指令,那也不尽然。因为米尔格拉姆后来在桥港市的一间仓库里进行了同样的实验,被试也对假扮学生者给予电击。”

查芬不断重复这件事,好像要安抚自己。所有的细节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实验室的摆设、间歇出现的蓝色闪光,假学生的尖叫等,都完整保存在他的脑海里。尽管年事已高,但对实验却记忆犹新,让人啧啧称奇。

我们约了时间见面。查芬还住在纽黑文市,不时仍会路过做服从实验的那幢大楼。有时候他甚至会走进当年进行实验的地下室。他告诉我:“那里乱七八糟的。不过我到现在还记得,外头有扇灰色大门,房间里管线外露。”

某个晴朗的夏天,我开车拜访查芬。我们约在一间餐厅碰面。外头阳光刺眼,里面光线昏黄,时间仿佛就此停驻。顾客都是老人,吃的都是鱼。我根据查芬电话里的描述,找到坐在餐厅后方的他。我们点的菜送来了。查芬叉起一块炸鱼排,迅速送进嘴里,嚼得很起劲。

他说:“我当时是环境研究学系的助理教授。我看到广告,心想:‘这种好事,怎么能错过!’当年4美元可不是笔小钱。我需要钱,所以就去应征了。”接着他一五一十地说明实验内容,大约70伏特时,他第一次听到对方因痛苦而叫出声来,电击强度不断提高,叫声越发尖锐凄厉,连麦克风也开始沙沙作响,查芬转头对主试说:“你这样做不对。”该死的主试!“那个家伙,竟然叫我继续!”查芬说得义愤填膺,布满褐斑的手臂随着回忆而颤抖。我倾身向前,问他:“你是怎么做的?”

“我对他说:‘不要!’”查芬又说,“我对主试说,‘我也参与过其他实验,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当‘学生’的人不断哀号尖叫,我精神紧张,不停流汗,心跳加速。最后我停下来,大声说:‘我受够了!’”我说:“为什么?什么原因让你罢手?很多被试都做不到。”我真的想听他怎么说。我大老远开车来此,就是想知道查芬是怎样挣脱外力束缚,不做情境的傀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