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师父莫回
处了半年时光，师徒感情还算和谐，但皇甫兴依然没有放弃报仇的念头，时时关注莫回的动向。可他越是深入了解莫回，越是发现莫回身上有太多不解之谜。比如莫回虽对外称自己是降妖师，但他只对七翅毒蛾有研究兴趣，知道通过“天时、地理、人为”三方面因素判断出哪里有七翅毒蛾。若是路上遇到请他降伏其他妖怪的，他会断然拒绝。又比如有时晚上，莫回会撇开皇甫兴独自深入寂静的山林，一直呆到天亮才回来。
一日，莫回带着皇甫兴在一小村里歇脚，等天黑后，莫回嘱咐皇甫兴早些休息，自己则消失在村里的夜色中。
“这方圆几里就这一个村子，最近的镇也离这里几十里远，他能出去干什么？”皇甫兴好奇地想，于是偷偷摸摸尾随莫回出村子。
好在皇甫兴行动较小心，没有被莫回发现。只见莫回走了几里路才钻进一处树丛，从腰间的小竹筒里倒出一点粉状物。
“那是七翅毒蛾粉！”皇甫兴心里一惊，“每次莫回收拾掉七翅毒蛾，都会奇怪地从它们肢体上刮下蛾粉收集起来，但他始终不说明缘由，究竟要做何用？”
莫回将蛾粉和火药盛在金箔纸上混合，再用打火石引燃后，他立马将脑袋伸在升腾的烟尘里猛吸一口气，发出沉醉的低声。再一会儿，莫回仰望天空，两眼竟跟探照灯似的发出两束光射向月亮，面部像是痛苦地中毒了一样极度扭曲了起来，之后两眼睛、鼻子和嘴巴居然在脸上游离，完全不是张人脸了。而他嘴上还振振有词地自言自语。
皇甫兴吓坏得浑身发抖，冷汗已湿透了全身，两手捂住嘴巴怕喊出声，心想这分明是妖而不是人。他观察了一阵，实在怕得很，小心翼翼地退步而去，头都不敢回。
等到了村子，皇甫兴赶紧上床睡觉。他脑子一团乱，紧绷的神经仿佛一根绳子缠绕脖子透不过气，全身僵硬像是无助地坠入海底，看不见一丝光亮，摸不着一丁点的希望。“救命！”他心里不断地喊着。
“怎么了，你这小子！”一个声音说道。
皇甫兴被说话声惊醒，知道是师父回来了，但不敢回头看，继续闭着眼故意装睡。
“在说什么梦话呢？”莫回伸手摸了摸皇甫兴的额头，“满头大汗啊，都梦见什么了？”
“一个噩梦而已，可能是白天太累了！”皇甫兴定了定神，努力装作没事一样，起身看着莫回。
可莫回此番回来得还早，天都没亮，透过月光只见他身材，脸却处在阴暗里。
皇甫兴看不清莫回的脸，反而满脑子想的都是莫回扭曲变形的脸，顿时害怕得晕沉沉，呼吸急促地语无伦次：“师…师父…早上好啊。”这是皇甫兴每天早上必说的话。
“天都还没亮呢，怎么就说早上好啊！”莫回语气阴沉地说，慢慢靠近皇甫兴。待莫回的脸渐渐显露在月光下，竟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最让皇甫兴害怕的画面终于还是出现了，皇甫兴“啊”的一声大叫，全身瘫软地要下床往外爬，却被莫回牢牢抓住。
“乖徒弟，这是要去哪啊？”莫回问。
“救命，救命！”皇甫兴口里念叨。
莫回狠狠给了皇甫兴一个耳光，“说什么呢？”
皇甫兴两眼一瞪，方从梦中惊醒，早晨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师父莫回正五官完整地立在自己面前，而自己正趴在地上，原来是一场噩梦。“师…师父…早上好！”皇甫兴仍未从惊吓中缓过神来。
莫回觉得皇甫兴似乎有心思，下意识地打量了下他，瞧见他裤子带有荆棘，鞋底有泥。“你昨晚去哪了？”莫回警觉地掐住皇甫兴脖子，生气说道。
皇甫兴吓坏了，慌张叫道：“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皇甫兴欲盖弥彰，一下子暴露了自己的想法。
“兔崽子，竟敢跟踪我！”莫回愤怒地卸下背上的火铳，用枪口顶住皇甫兴脑门，“你都看到什么了？”
“我只是去山里小了个便的时候不小心撞见的！”皇甫兴跪着央求道，“求师父饶了我！”
莫回深吸口气，闭眼沉思了会，许久才说：“我只降妖不杀人，你是要逼我破戒吗？”
“真不敢！”皇甫兴哭道。
才十几岁的皇甫兴仍一脸的稚气未脱，再加上他已经很命苦，莫回思前想后，没舍得下手，将火铳收起来。
“多谢师父不杀之恩！”皇甫兴胆战心惊地说道。
“你知道的太多了！”莫回背过身去。
皇甫兴不做声，挪着步子往屋外走，出了屋又回头一看，莫回仍站在原地不动，心想这是要放他走啊！他便慢慢加速，出了十几米远就越跑越快，越快越心慌，径直往人口稠密的镇里跑。他使出吃奶的劲都还未跑出一半远，可仍不愿停住脚步，累了就大哭起来，心里骂道：“他娘的，这还报仇个屁啊，我压根赢不了他！”他摸了摸全身口袋，一个铜板都没有，自嘲道：“能保命出来也值了，管他有没有钱。”他鼻涕一抹，又摸摸腰间，“糟糕，走得急，父母的骨灰罐还没拿呢！”他站在山坡上往村子望去，“如今是回不去了，只能等他走了再说。”
于是，皇甫兴找了个近点能观察莫回住处又安全的地方蹲守。莫回是能被观察到了，可居然两天不出院子，害的皇甫兴饥肠辘辘地饿守了两天，中间挤出点时间在村民的田地里摸了几个地瓜充饥。
“他怎么还不离开这里啊，在等谁呢？”再这样守下去，身无分文的皇甫兴要么被村民当偷食贼抓，要么饿死。
皇天不负有心人，皇甫兴撑到第三天，终于远看到莫回收拾了行囊出了村口，不知往何处去。待莫回远不见人影，皇甫兴这才放心地进村。
皇甫兴刚进院，就被房主喝住：“小兄弟，怎么又回来了？”
皇甫兴笑道：“我师父要我回来拿东西。”
“是嘛，可你师父说要出去找你啊。”房主奇怪地问道。
“没呢，我刚和我师父汇合了。”皇甫兴说罢，便进屋拿父母的骨灰罐，明明记得放在枕头边，可连床底柜里都寻了个遍，别说是骨灰罐，他的行李全不在了。“他这人要走就走，怎么连我的东西全都带走了。”他想了想，望着窗外的远山，半天才反应过来，“不行，我得找他要回来。”他赶紧夺门而出。
皇甫兴沿着出村的大道，终于在快到镇的路上看到了莫回的身影，他既高兴又害怕，只得保持百米的距离跟随，一直眼看着莫回进了山水客栈。
皇甫兴蹲在离山水客栈不远的胡同里，确定莫回入住的客房方位，就一直忍饥挨饿到晚上，见房间熄了灯，莫回外出客栈，他便爬外墙从窗户进入二楼的莫回房间。
大汗一出，紧张得双手发抖，连拿东西都不稳，正缓慢掀开被子，突然被被子里的活物吓了一跳。
“为师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来啊，你再不来，我真要睡着了！”那活物竟是莫回，莫回端庄坐正，好脾气地跟皇甫兴说道。
皇甫兴惊吓过度，“我不是看到你出去了吗？”
莫回正经地说：“我只是找了个跟我身形相仿的人，让他穿我衣服出去走一圈，待会儿回来就把我衣服还给我。”
“你什么意思，你是故意骗我？”皇甫兴问。
“要不然呢，为师真是良苦用心，故意选了这间客栈这间客房，好让你轻松骑上围墙从窗外爬进来，想不到你动作这么慢，为师都快在被子里憋出汗来了。”
“为什么是这样，难道你不想杀我？”皇甫兴难以置信。
莫回更加语气平和地说：“我思前想后，反省了很久，通过这半年来与你的朝夕相处，你的为人我都很清楚也认可。”他顿了顿，“我希望你继续做我的徒弟，终有一天继承我的衣钵。”
“这转变也太大了，不带这么玩的。”皇甫兴被莫回这阵势吓哭了，直接从窗户往外跳，踉踉跄跄地消失在巷子里。
“皇甫！”莫回从窗户向外望去，叫了几声，没往外追。
之后几个月，皇甫兴跟丢了魂似的在周边几个县城到处乱逛。人最悲惨的时候就是一无所有到连梦想都没有，如今的皇甫兴确实如此，没了父母，也没了钱，生活难以为继，而大仇又报不了，只比死亡好一点。为了填饱肚子，他从乞讨要钱堕落到行窃抢劫，没少挨打。
但一切都还在莫回的可控范围内，他一直尾随皇甫兴而没有被发现，当目睹皇甫兴身处险境时，只能忍痛让其挨揍而不出手相助，这是为了让皇甫兴领略到一人出来混的悲惨下场，好等待一个时机他如救星般出现打动皇甫兴。
一日，衣衫褴褛的皇甫兴正巧经过一正在办喜宴的大户人家门口，瞧见这富人家院里全是大鱼大肉得摆满了几十桌，场面也甚是热闹。他竟饿得头脑发昏，飞速朝院子里跑，门口的家丁拉都拉不住。他刚抓住一只烤鸭，正欲转身就被轻松擒获。又是差点被打得半死，幸好莫回出现，诚恳地向这户人家道了歉。对方因办喜事，不想扫亲朋好友的兴，于是摆手作罢，让他俩安然离开。
莫回买些吃的给皇甫兴。
皇甫兴接过食物便不顾一切地狼吞虎咽起来。
“慢点吃，噎死自己就太不值了。”莫回说。
皇甫兴没理莫回，只顾一人猛吃。
“我管你吃穿住行，以后你还是跟我混吧。”莫回说。
皇甫兴这才慢了下来，经过这些时日的苦难摧残，如今他面对莫回已无感，“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你为什么不杀我？”
“你知道我什么，无非是看到了诡异的脸。”莫回说。
“你究竟是人是妖？”皇甫兴说。
“你已经不怕我了，我就喜欢现在的你。”莫回说，“我是人。”
“那我那天晚上看到的是什么，人不可能办得到。”皇甫兴边吃边说。
莫回摸了摸皇甫兴的蓬头垢面，摸下去就后悔了，油腻沾手的乱发堆里竟飞出几只虱子，让他恶心得赶紧将手在皇甫兴衣服上擦了擦，可衣服也脏得一塌糊涂，“你跟你爹十几年了，只小范围地去过几个地方，也就在寻常百姓家里走走串串，哪能见什么世面。很多新奇事物是普通大多数人见不到的，当你身处在这样的平凡圈子里时，听大多数人说过什么，就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全世界，可你仅仅是站在普通人的角度上。新奇事物之所以新奇，就在于它神秘地不被普通人所知。实际上，世上有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就看你眼界有多宽多高。”
皇甫兴听地愣住了。
莫回继续说：“但我所说的也并非就是你能相信的全部，无论你眼界有多宽多高，也不要全信你的眼睛。有时候欺骗你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他伸出两手指朝向皇甫兴的眼睛。
“师父，我只是问问，我那天晚上看到的是什么，怎么跟我说了一堆大道理啊。”皇甫兴问。
莫回笑了，“呵呵，叫了我师父，那就继续跟我走吧。”他邀着皇甫兴，边说边走。
就这样，师徒二人重新和好。莫回仍拒绝透露自己变脸的缘由，仍然时不时地会单独前往无人处，但不再像过去那样隐瞒皇甫兴自己的去向。皇甫兴不愿多事，识趣地不再问，只要心里确信莫回不是个会伤害他的妖怪就可以了。
几年下来，一方面是莫回真的将皇甫兴视如己出，教授其武功、使用火铳等技能；另一方面，皇甫兴也全然抛弃了与莫回的恩怨，锐意进取地向师父讨教，武功大大长进。
但莫回并非没有保留，很多关联到自身不可告人秘密的绝招没有向皇甫兴展示出来。